私立九龙高校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具有所谓的高等学府气息。
如果非要给这个地方下个定义，林杏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披着学校外皮的、尚未完工的义体回收站，或者说，斗兽场的预备役中心。
早晨八点，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机油、合成烟草和过剩荷尔蒙混合后的浑浊气味。校门口的金属探测安检门一直亮着红灯，发出那种坏掉了一样的“滋滋”声，但看守的保安只是把脚翘在桌子上，用电子义眼看着眼前的虚拟赛马屏，对学生书包里露出的指虎或改装电击棒视若无睹。
林杏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并不存在的平光镜——这是他给自己设定的人设道具之一。
为了符合“透明人”的定位，他特意将那头惊艳的黑发弄得稍微凌乱了一些，刘海遮住了大半眉眼，背部微微佝偻，呈现出一种长期伏案、缺乏自信的阴郁姿态。
“地图载入完成。”林杏在心中默念。
他穿过涂满荧光涂鸦的走廊。墙壁上贴满了过期的全息海报，时不时有几个装了廉价机械臂的学生在角落里推搡，金属义肢碰撞出刺耳的声响。这里没有人在乎学习，所有人都在用暴力的荷尔蒙宣示着领地。
三年二班。
林杏拉开那扇满是划痕的教室门，嘈杂的声浪瞬间像海啸一样扑面而来。
讲台上站着的不是人类教师，而是一个悬浮的球形教学机器人，正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播放着并没有人听的历史课件。教室后排，几个脸上打着铆钉的男生正聚在一起赌博，窗边则坐着几个正在给指甲涂全息指甲油的太妹。
林杏低着头，按照“不被人注意”的最优路径，默默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那是二次元主角的王座，也是现实中垃圾桶旁边的位置。
他坐下，将书包塞进桌肚，视线却透过刘海的缝隙，迅速扫描全场。
“没有。”
那个名为清水千夜的目标还没出现。
就在这时，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原本喧闹的赌博声、嬉笑声、义肢转动的声音，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在一秒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从门口渗透进来。
林杏眯起眼。在他的视野中，一种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絮状物正沿着门缝涌入。那不是烟雾，而是高度浓缩的负面情绪集合体——“孽”。它们像是有生命一样，贪婪地舔舐着门框，扭曲着周围的光线。
“来了。”
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并没有那种众星捧月的排场，也没有嚣张跋扈的跟班。
走进来的只是一个少女。
清水千夜。
她穿着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整洁得有些过分的制服，黑色的短发在那一众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发型中显得异常单调。她的脖子上依然戴着那个银色的金属项圈，在日光灯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但随着她的走动，原本拥挤的过道里，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不良学生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天敌，慌乱而整齐地向两侧退去，甚至有人因为退得太急撞翻了桌子，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林杏看着她。
在这个拥有“灵视”能力的剧本家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少女。
他看到在她身后，那些黑色的“孽”如同巨大的、看不见的章鱼触手，张牙舞爪地占据了半个教室的空间。那些触手并非在攻击别人，而是在疯狂地向内坍塌——它们连接着少女的脊背，源源不断地从周围吸取着某种能量，试图填补她体内那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饥饿。
隔着半个教室，林杏都能感受到那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嚼碎吞下去的饥饿感。
清水千夜目不斜视，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没有任何焦距。她径直走向教室中间最好的位置。
那里原本坐着一个身形魁梧、左臂改造成液压钳的男生。
见到千夜走近，那个两米高的壮汉竟然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逃开，因为动作太猛，甚至绊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千夜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了地上的男生一眼。
那个瞬间，林杏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
那一瞥依然是空洞的，但却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天真的残忍，仿佛在观察一只被踩断了腿的蚂蚁，思考着是该碾死它，还是把它带回去做成标本。
“吵死了。”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清冷得像碎冰。
地上的壮汉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把头埋在地板上，像一只鸵鸟。
千夜收回目光，在那个座位上坐下，拿出课本，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周围的死寂和恐惧都与她无关。
周围的空气开始重新流动，但每个人都压低了声音，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名为“窒息”的压抑感。
林杏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就是孽化指数 89% 的威压吗？”
他在心中迅速修正着攻略剧本。
原本计划的“校园偶遇”或者“借笔记搭讪”这种常规恋爱路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划掉。
这个女人周围有一层绝对的“拒绝力场”。普通的善意靠近，会被她身后的那些黑影瞬间撕碎；而恶意的挑衅，恐怕下场会比那个壮汉更惨。
要想接近她，不能当“人”。
得当“猎物”。
或者……
林杏看着清水千夜那个挺拔却显得过分孤独的背影，那个金属项圈在她的后颈勒出一道极浅的红痕。
“或者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能填补那个黑洞的‘填充物’。”
林杏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微微眯起，掩去了眼底闪过的一丝玩味。
第一步观察结束。
该去准备诱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