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都天京的夜色是被强行涂抹上去的。
当最后一抹肮脏的暮光被厚重的辐射云层吞噬,整座城市的霓虹灯便像溃烂的伤口一样亮了起来。酸雨如期而至,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清水家别墅的防弹玻璃穹顶,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晚宴即将开始。
这是一场名为“庆祝”,实为“狩猎”的社交局。清水千夜刚刚在白天的董事会上凭借铁腕压制了几个试图夺权的分家元老,今晚,她必须向外界展示她的战利品,以及她那毫无破绽的统治力。
更衣室内,空气冷得像停尸房。
林杏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任由两名面无表情的机械侍女摆弄着他的躯体。
“太紧了。”他低声说道。
腰间的束带被勒到了极限,为了突显那种病态的纤细感,这套特制的礼服几乎剥夺了他正常呼吸的权利。那是一件改良式的黑色狩衣,布料却是半透明的纳米丝绸,在灯光下流动着诡异的光泽。
“忍着。”
镜子里映出了清水千夜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暗金色的正装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插着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发簪。她看上去像一位尊贵的女王,但眼底的青黑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状态——她在崩溃的边缘。
她走到林杏身后,挥退了侍女。
冰冷的机械义肢抚上林杏的后颈,那里有一枚银色的金属项圈,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这就是我的勋章。”千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金属质感。她的手指滑过项圈,那是她权利的具象化,“今晚有很多豺狼。他们想看我虚弱的样子,想看我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小女孩一样哭泣。”
她猛地收紧手指,林杏被迫仰起头,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在她的掌心。
“告诉他们,你是谁的东西。”
林杏没有挣扎。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他在窒息的边缘,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其清淡、甚至可以说是慈悲的笑意。
“我是您的……千夜小姐。”
这一刻,他的眼神并不是奴隶看着主人,而是一个高维度的观察者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野兽。这种眼神让千夜感到莫名的安心,也让她体内的“饥饿感”稍稍平息。
“走吧。”千夜松开手,替他整理好领口,遮住了那一圈淤青,却故意露出了锁骨上那枚深红色的咬痕,“别让我失望,我的金丝雀。”
……
宴会厅位于别墅的一层,是一个极具赛博朋克风格与枯山水美学结合的空间。
全息投影在半空中游动,那是巨大的锦鲤,它们穿过宾客的身体,在空气中激起一圈圈数据的涟漪。地面是昂贵的黑色大理石,倒映着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仿佛深不见底的湖面。
此时,湖面上已经挤满了“怪物”。
这里汇聚了隐都天京黑道与商界的权贵。哪怕穿着再昂贵的手工西装,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机油味和血腥气。
有的客人拥有四条镶嵌着珠宝的机械手臂,正在同时端着香槟和雪茄;有的客人整张脸都置换成了仿生面具,永远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还有那些依偎在他们身边的男伴女伴,大多也是经过高度改造的玩物,眼神空洞,如同摆设。
当大门缓缓打开,千夜带着林杏走入会场时,喧闹声出现了一瞬间的真空。
所有的目光——肉眼的、义眼的、热成像的——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那个跟在千夜身后的少年身上。
美。
一种并不属于这个钢铁废土世界的、易碎的美。
林杏低垂着眼帘,步伐不紧不慢。那身半透明的黑衣包裹着他纤细的骨架,银色的项圈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他看起来像是一尊随时会破碎的琉璃圣像,却被粗暴地拴上了野兽的链条。
那种强烈的背德感和反差感,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捕食者的欲望。
“哟,这就是清水小姐花了550万拍下的那个‘玩具’?”
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走了过来。他是“黑铁重工”的社长,半个脑袋都是裸露的齿轮结构。他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视线,红外义眼在林杏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描着。
“听说是个极品,没想到本人比全息影像还要……有味道。”
男人伸出那只粗大的、覆盖着人工合成皮肤的手,想要去触碰林杏的脸颊。
千夜的脚步停住了。
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保镖们的手按向了怀里的武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千夜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只手。她在等,等一个杀人的理由,或者等林杏的反应。
如果是普通的“宠物”,此刻应该瑟瑟发抖,躲在主人身后寻求庇护。
但林杏没有。
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他皮肤的前一秒,林杏微微侧过头,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避开一滴雨水。
他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如同看着死物般的平静与漠然。
“这位先生,”林杏的声音不大,是一种独特的清冷音色,穿透了宴会厅的嘈杂,“您的义体散热系统似乎出了故障,过高的核心温度会让您的信息素变得非常……刺鼻。为了不影响我家小姐的食欲,建议您退后三步。”
死寂。
全场死寂。
没有人想到,一个带着项圈的奴隶,竟敢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羞辱一位社长。
“你这下贱的……”男人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械咬合声。
千夜的义肢手不知何时已经扼住了男人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合金骨骼发出了哀鸣。
“佐藤社长,”千夜笑了,那笑容阴冷而狂乱,她眼底的黑气隐隐翻涌,“我的东西,只有我能碰,也只有我能教训。你想替我调教吗?”
“不……不敢……”男人在剧痛中冷汗直流,那股从千夜身上散发出的实质般的杀意让他瞬间清醒。
千夜甩开他的手,像扔掉一件垃圾。
她转过头,看向全场的宾客,高声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有兴趣,那就让我的‘金丝雀’为大家助助兴吧。”
她指了指大厅中央那架名贵的施坦威钢琴。
“林杏,去。”
这是一个命令,也是一种展示。她在炫耀她的所有权。
林杏轻轻行礼:“遵命,小姐。”
他走向钢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那些目光依然黏在他身上,充满了窥视、嫉妒和扭曲的欲望。
林杏并不在意。
(真是一群无聊的NPC啊。)
他在钢琴前坐下。黑色的琴身倒映着他苍白的面容。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琴键,感受着象牙微凉的触感。
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气质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是被禁锢的奴隶,那么当双手触碰琴键的刹那,他成了这片混乱空间里唯一的君王。
琴声响起。
不是那种讨好宾客的欢快曲调,而是肖邦的《夜曲Op.9 No.1》。
忧郁,静谧,却又带着一种在废墟上独舞的苍凉。
音符像水银一样流淌在喧嚣的宴会厅里。原本嘈杂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那些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人类,那些早已忘记了“感动”为何物的赛博疯子们,竟然在这一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灯光打在林杏身上。
他微闭着眼,神情专注而悲悯。银色的项圈勒着他修长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种极致的束缚与极致的自由,在他身上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他是如此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又是如此的强大,仅仅用十根手指,就将这满堂的妖魔鬼怪踩在了脚下。
千夜站在人群最前方,手里捏着高脚杯,指节泛白。
她死死盯着那个在光影中弹琴的少年。
他是我的。
这样一个美好、完整、能奏出这种灵魂之音的人……现在正戴着我的项圈,属于我一个人。
强烈的占有欲混合着某种想要将其彻底毁坏的冲动,在千夜的胸腔里剧烈燃烧。那个潜伏在她体内的“孽”,贪婪地张开了大嘴,吞噬着林杏散发出的每一丝光芒。
一曲终了。
余音还在空气中颤抖。
林杏缓缓收回手,转过身,在一片死寂中对着千夜露出一个虚弱却完美的微笑。
他的脸色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诱人,更加……惨烈。
“您满意吗?主人。”
千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大步走上前,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抓起林杏的手,将他从琴凳上拉起来,紧紧扣在怀里。
“回房间。”
她咬着牙,声音颤抖,那不是愤怒,而是濒临失控的兴奋。
“现在。立刻。”
宴会还没有结束,但主角已经退场。留下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宾客,看着那个被强行拖走的纤细背影,回味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凄美与震撼。
而在无人的二楼回廊。
被拖拽着的林杏,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静的数据流光。
(第一阶段展示,完成。怪物的情绪已经被推到了临界点。接下来……就是揭开伤疤的时候了。)
窗外,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将整个隐都天京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