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将窗外的世界撕裂成黑白两色。
画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杏手中的那张画纸——那张画着两个快乐小人和大片留白的涂鸦，在全息烛台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缓缓将画纸放回原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通过触摸去安抚一个逝去的幽灵。
“这就是你要找的拼图吗？”
耳边的微型通讯器震动了一下。那是一个伪装成复古耳骨夹的骨传导装置，八重奈留给他的唯一联系方式。
林杏直起腰，拍了拍手指上的灰尘，指尖残留着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看着那满屋子令人窒息的黑色油画，那种“恐怖堆砌”带来的压迫感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了味道。
“算是吧。”林杏低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带起一丝回音，“不过，剧情的走向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有趣。”
“有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八重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背景音里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显然她正在对策局的数据库里疯狂检索，“根据我在黑客系统中拦截到的医疗记录，清水千夜的精神波动在刚才达到了临界值。她体内的‘孽’正在暴动，如果不尽快安抚，她可能会把整座别墅——连同你在内，一起吞进亚空间里。”
“嗯，我看出来了。”林杏回想起之前那个抓着他的手、哭喊着“不要走”的脆弱女孩，眼神微微沉了沉，“所以，我们的天才巫女有什么高见？”
“听着，林杏。我已经整合了所有情报。”
八重奈的语气变得严肃且自信，透着一股精英式的笃定，“清水千夜，11岁丧母。父亲是极道组长，常年缺席，且因为‘没有见到最后一面’这种理由迁怒于她。典型的‘双重情感缺失’模型。”
全息投影在林杏视网膜边缘展开，八重奈列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心理分析图谱。
“她在用物质填补内心的空洞，用暴力掩饰对抛弃的恐惧。她的攻击性，其实是一种防御机制。”八重奈快速说道，“方案已经制定好了，代号‘圣母’（Maria）。”
林杏挑了挑眉：“……圣母？”
“对。你需要扮演一个‘包容者’的角色。”八重奈的语速很快，“现在的她处于退行状态（Regression），心理年龄回到了11岁。你要利用这个机会，给予她从未得到过的、类似母性的无条件关怀。温柔、耐心、引导她宣泄悲伤，告诉她‘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只要填补了那份母爱的缺失，孽的根源就会消散。”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传来八重奈有些得意的声音：“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救赎剧本，我已经把具体的对话逻辑发给你了，照着演就行。”
林杏看着视网膜上滚动的那些台词：
“乖，不哭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像妈妈一样。”
“把痛苦都说出来吧……”
林杏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画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职业编剧特有的、对拙劣作品的嘲弄。
“八重。”林杏打断了她。
“怎么？觉得难度太高？我可以开启远程语音辅助……”
“不。”林杏伸出手，指尖在一幅黑色油画的边缘停下。那里的颜料堆积得像是一道伤疤，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我是说，你的剧本，太俗套了。”
通讯器那头愣住了：“哈？”
“若是放在三流的治愈系轻小说里，这确实是个及格的方案。”林杏转过身，背靠着那堆积如山的画框，眼神清冷得像是一把手术刀，“但你忽略了最关键的场景美术设定。”
“美术设定？”
“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你就会明白。”林杏环视四周，“这里没有一张她母亲的照片。甚至连一件遗物都没有。”
“那是因为她太痛苦了，所以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错。”林杏的声音平静而笃定，“如果是单纯的思念和遗憾，画风应该是‘悲伤’，是‘灰暗’。但这里的画，是‘恐惧’。是对‘空白’的绝对恐惧。”
“喂，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林杏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张11年前的涂鸦。
林杏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那里，剧本家的本能正在疯狂跳动。他已经感知到了那个隐藏在剧情迷雾背后的True End（真结局）。
那是一个残酷、血腥，却唯美到极致的结局。
“八重，扔掉你那套三流心理咨询师的教案吧。”
林杏嘴角勾起一抹凄艳的弧度，虽然八重奈看不见，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顺着电波传了过去。
“这个剧本的结局，我已经看到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