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都天京的雨季如同几百年前一样(我才没有祸乱天下的设定),总是带着一股机油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窗外的霓虹灯火被厚重的雨幕切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像是一幅溶解的油画。紫色的闪电不时撕裂云层,短暂地照亮这座巨大的钢铁森林,随即又将一切归还给深不见底的黑暗。
“滋——”
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电流过载声,清水家别墅内原本辉煌如昼的水晶灯骤然熄灭。
甚至连备用电源的指示灯都没有亮起。
整栋半山别墅瞬间沦为黑暗大海中的孤岛,只有窗外肆虐的暴雨敲打着防弹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暗幕’结界已展开,切断了别墅内所有的电力系统和安保监控。”
八重奈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直接在林杏的听觉神经中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和不解,“林杏,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任何科技手段辅助,如果她的‘孽’暴走,你真的会死的。”
黑暗中,林杏站在客房的落地镜前。
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隐约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无论是哪种恐怖片,停电永远是好戏开场的信号。”
林杏的声音很轻,冷静得像是在讨论别人的生死,“而且,八重,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抬起手,指尖触碰着冰凉的镜面。
“我要扮演的不是温柔的母亲,那种廉价的救赎填不满她的胃口。”
“我要让她看到——她亲手杀死的‘幽灵’,回来了。”
林杏转过身,在这个没有光的房间里,开始了他最后的准备。
摆在他床上的,是一套早已在时光中泛黄,却被保存得异常完好的白色洋装。那是他在那个被封死的画室角落里找到的,属于11岁时的“那个孩子”的衣服。
那是《双子嬉戏图》里,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女孩穿的衣服。
林杏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身上的男仆衬衫。
清瘦的骨架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他拿起那件原本属于11岁少女的洋装,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庄重。
丝绸摩擦过皮肤的触感微凉。
对于17岁的少年来说,哪怕骨架再如何纤细,这件衣服也实在太过勉强。
布料紧紧地绷在身上,勒住了他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袖口紧贴着手腕,裙摆堪堪遮住膝盖。那种束缚感并不舒服,甚至带着轻微的痛楚,但这正是林杏需要的。
这种窒息感,能让他哪怕在演戏时,眼神里也能带上一层天然的、痛苦的水雾。
他没有戴假发。
因为画里的两个孩子,发型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他只是将额前的碎发稍微弄得凌乱了一些,让那双平日里总是藏在平光镜后的桃花眼完全显露出来。
“咔哒。”
一声轻响。
林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根白色的蜡烛。
微弱的烛火在此时显得格外刺眼,昏黄的光晕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举着烛台,重新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不再是那个名为林杏的脚本家,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仆。
烛光自下而上地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却苍白的轮廓。那身不合身的白色洋装显得那样诡异,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
他微微歪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不是林杏的笑。
那个笑容天真、灿烂、却又空洞,像是某种被定格在旧照片里的亡灵,正隔着生与死的界限,向活人发出邀请。
“完美。”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此时此刻,他的“颜值+1”和“伪声精通”天赋被发挥到了极致。那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甚至介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模糊性别感,足以让任何看到他的人产生严重的认知错乱。
“剧本既然已经写好,演员就该就位了。”
林杏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推开了房门。
走廊里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在他手中跳动,那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这条通往主卧的走廊,平日里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拥挤不堪。此刻,在烛光的映照下,那些堆砌在走廊两侧的古董花瓶、名贵雕塑、还有无数不知所谓的昂贵摆件,仿佛都活了过来。
它们在墙上投下狰狞的阴影,像是无数只伸出来的手,想要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将他们拖入这物质的深渊。
这就是清水千夜的世界。
拥挤、窒息、没有一丝留白。
林杏走得很慢。
他必须走得慢。
不仅是为了营造气氛,更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他靠近那个房间,空气中的“孽”浓度正在急剧上升。
在林杏的灵视中,那些黑色的气息不再是安静的雾霭,而是变成了粘稠的沥青。它们从主卧的门缝里溢出来,沿着地毯蔓延,缠绕在那些古董摆件上,发出只有灵视者才能听到的、类似于饥饿野兽磨牙的细碎声响。
“林杏,心率在上升。”八重奈警告道,“前面的能量反应很高,那不是普通的噩梦,她的精神屏障正在溶解现实。”
“我知道。”
林杏轻声回应,声音却已经变了。
变得清脆、稚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感——那是属于“千寻”的声音。
他赤足踩过那些蔓延的黑色气息。
脚底传来某种黏腻、阴冷的触感,仿佛踩在无数看不见的尸骸上。
终于,他停在了那扇厚重的红木门前。
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那是困兽在绝境中的低吼。
暴雨拍打着窗户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大,配合着别墅内死一般的寂静,构成了一首绝望的交响乐。
林杏看着眼前的门把手。
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也是通往真相的唯一通道。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让那种被衣物勒紧的窒息感转化为面部的一抹潮红。他举高了手中的烛台,让烛火的光芒正好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上。
林杏伸出纤细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他没有敲门。
幽灵是不需要敲门的。
嘴角那抹天真而残忍的笑容再次浮现,林杏缓缓转动了把手。
“咔哒。”
门锁开启的声音,在雷声轰鸣的间隙里,清晰得如同断头台闸刀落下的回响。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