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隐都下城区，第109号廉租公寓。
破旧的换气扇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哀鸣，像是一只濒死的苍蝇。窗外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透过油腻的百叶窗投射进来，在发霉的墙纸上切割出光怪陆离的条纹。
林杏睁开眼睛。
入目不再是清水家那令人窒息的天鹅绒床幔，而是满是水渍的天花板。
空气中没有昂贵的熏香，只有廉价合成营养膏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咳咳……”
他撑着床板坐起来，身体沉重得像是不是自己的。
视网膜上，几行淡蓝色的系统文字正在缓缓浮现，宣告着上一单元任务的结算。
【第一单元：双生之死与永恒饥饿 —— 结算完成】
【攻略评价：S级（完美救赎）】
【获得奖励：】
技能：乐理精通（大师级） —— 你曾用琴声与灵魂共鸣。
技能：歌唱精通（大师级） —— 你的歌声安抚了野兽。
技能：舞蹈（初级） —— 只会简单的华尔兹步伐。
特殊体质：痛觉钝化（微量提升） —— 为了让你更耐受痛苦。
林杏看着这些奖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全是些艺术类的技能啊……这是打算让我去当偶像出道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试图下床倒杯水。
然而，就在脚尖触碰到冰冷地面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胃部炸裂开来。
“呃——！！”
林杏整个人猛地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米，重重地摔回床上。
冷汗在一瞬间浸透了衣衫。
那不仅仅是痛。那是一种仿佛有人把手伸进他的肚子里，正在把他的胃袋一点点绞碎、揉烂的恐怖感觉。更可怕的是，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无法被填满的饥饿感。
那是清水千夜曾经背负了十一年的诅咒。
那是“孽”留下的代价。
他吸走了她的饥饿，现在，这饥饿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林杏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药瓶。
那是八重奈通过对策局的关系弄来的特制镇痛剂。普通的止痛药对他这种源于“规则”的病痛毫无作用。
他倒出两粒药片，连水都没喝，直接干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过了好一会儿，那股仿佛要将他吞噬的剧痛才稍稍平息，变成了隐隐的抽痛。
“呼……呼……”
林杏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
这就是救赎圣女的宿命吗？
把别人的地狱，搬到自己身上。
……
同一时间。上城区，清水家别墅。
阳光前所未有的明媚，透过落地窗洒进画室。
原本被钉死的窗户已经修缮一新，厚重的窗帘被全部拉开。
“小姐，搬家公司的机器人问，这批古董花瓶要送到哪里？”周伯站在门口，看着正在画架前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
“捐了吧，或者卖掉。”
清水千夜头也没回，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那个房间太挤了，我看着心烦。我想让那里空一点。”
“是，我明白了。”周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千夜放下了手中的调色盘。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纯白衬衫，不再是以前那种层层叠叠、像是盔甲一样的和服。她的脖子上也不再戴着那个象征束缚的金属项圈，露出了修长白皙的颈勃。
在她面前的画布上，不再是以前那种黑红交织、密不透风的恐怖涂鸦。
那是一幅风景画。
画面上是大片大片的蓝天，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平面。
而在画面的正中央，是大片大片的留白。
她终于学会了留白。
她终于明白，空白不是虚无，而是呼吸的空间。
千夜看着这幅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看着看着，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里不再疼痛，不再有一个呼呼漏风的大洞。
但是……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奇怪……”
她喃喃自语。
脑海里似乎有一段记忆被挖空了。她只记得自己生了一场重病，发了好几天的高烧。醒来之后，那种折磨了她好多年的饥饿感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医生说这是自我痊愈的奇迹。
可是，每当她看到钢琴，或者是看到下雨天，心里就会泛起一种淡淡的、酸涩的温柔。
就像是有人曾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世界上，温柔地抱过她。
但她想不起来那是谁。
“大概是妈妈吧。”
千夜笑了笑，眼角却莫名地有些湿润。
她拿起画笔，在那片蔚蓝的留白中，点缀了一只小小的、白色的飞鸟。
那飞鸟正飞向远方，再也不会回来。
……
下城区，夜幕降临。
药效终于完全发挥了作用，林杏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披上一件单薄的外套，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夹杂着酸雨气息的夜风吹了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外面的世界依然喧嚣。巨大的全息投影广告在空中闪烁，照亮了这座钢铁丛林。
在对面大楼的外墙上，一位虚拟歌姬正闭着眼睛，深情地演唱着时下的流行曲。
那是一首关于遗忘的歌。
“雨水冲刷过记忆的街角，
谁在废墟里寻找着讯号。
如果遗忘是唯一的解药，
请把我的名字，从你心上抹掉……”
歌声空灵，回荡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林杏听着那歌声，胃部又传来了一阵细微的抽搐。
他习惯性地按住腹部，那里以后恐怕要成为他最脆弱的地方了。
但他并不觉得后悔。
他想起了千夜最后的睡颜。
想起了那只不再咆哮的怪物。
想起了系统提示里的“Happy Ending”。
对于清水千夜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噩梦醒了，伤口愈合了，那个把她推向深渊的“执念”，也被连根拔起。
至于拔起萝卜带出的泥——也就是那个叫林杏的过客，自然也应该随风而去。
“这个世界的设定真的很有问题啊……”
林杏看着窗外那绚烂得近乎虚假的霓虹灯光，轻声感叹道。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药片的苦味。
甜味在舌尖化开。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也是。”
“幸好你们都不记得了。”
“这剧本才算写得漂亮，不是吗？”
他关上窗，将喧嚣与歌声隔绝在窗外。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寂静。
林杏蜷缩在狭窄的床上，在这漫长的、属于他一个人的雨夜里，沉沉睡去。
【第一单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