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的瞳孔骤然缩紧,死死盯着石阶上那枚莹润的东珠耳坠,呼吸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策划……那个该下地狱的、恶趣味满满的狗策划!
前世关于《神尊道途》游戏开发组的那些腥风血雨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炸开。
当初游戏刚上线,开篇就是“反派”牛头人了几位关键女主的剧情,论坛直接被冲烂,服务器差点被愤怒玩家的唾沫星子淹没。
官方道歉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狗策划在直播里哭得稀里哗啦,说什么“为了艺术表现力”“展现命运无常”,还暗示“部分玩家有特殊情感需求”。
放屁!全是放屁!
后来被扒出那狗策划自己就是个资深绿帽癖,在某个小众论坛写的小黄文里,主角名字和他自己一模一样,情节就是被各路大佬抢老婆还兴奋得不行!
有一次醉酒直播,他搂着键盘嘿嘿傻笑:“你们懂什么?看着自己亲手塑造的完美女神被……嘿嘿,那种背德的快感,才是至高享受啊……”
当时所有玩家都吐了。
游戏评分暴跌,但诡异的是,流量却爆炸了,黑红也是红。
狗策划一边挨骂一边数钱数到手软,直到后来某次更新彻底玩脱,触了红线,游戏才被迫下架整改。
可现在……
封宇看着那枚耳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寒意却从尾椎骨一路窜到天灵盖。
这不是游戏论坛的八卦,不是隔着屏幕的猎奇。
这是他的命!
是悬在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铡刀!
狗策划的恶趣味,那些隐藏在游戏代码深处、为了满足某种阴暗癖好而设定的“隐藏剧情”“特殊情感线”,是不是也随着他穿越,被某种诡异的世界规则补全了?!
云渺仙子……清冷如九天月的师尊,在他“前世”的游戏记忆里,对男主前期是严苛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中期是生死相随的信任,后期……则是可以为他屠尽仙门、冰封万里的绝对占有和疯狂。
而现在,他封宇,是那个用卑劣手段玷污了她的“前夫”,是阻隔在她和“真命天子”之间的污秽绊脚石。
这枚耳坠……
是她不小心遗落的?
不,以她的修为和性子,贴身之物怎会轻易掉落,还偏偏掉在这条他自以为隐秘的逃亡路上?
是警告?是标记?还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开端?
封宇猛地抬头,浓雾弥漫,四周死寂。
那枚耳坠躺在那里,安静得可怕,却比任何狰狞的凶器更让他胆寒。
他几乎能想象出,云渺此刻或许就在某个他无法察觉的维度,静静“看”着他这副惊惶失措、夺路而逃的狼狈模样。
清冷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或许只有一片更深的、冻结一切的漠然,或者……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跑!
这个念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绝望。
他不敢去碰那枚耳坠,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那是沾染了剧毒的诅咒之物。
他猛地扭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是冲向那近在咫尺的阵法裂缝,而是像没头苍蝇一样,折向另一个更加陡峭、几乎垂直的崖壁方向!
那里没有路,只有嶙峋的怪石和生命力顽强的荆棘。
但封宇顾不上了,他手脚并用,指甲翻裂,衣衫被荆棘撕开一道道口子,渗出血迹。
他调动起丹田内并不算深厚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攀爬,只求远离那枚耳坠,远离那条似乎已经被注视过的路径。
就在他刚刚爬上崖壁中部一处稍微凸出的岩石,喘息未定,惊魂未甫地回头看向下方被雾气吞没的来路时——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融入夜风的破空声。
一道细小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鬼火,又像是深夜流萤,无声无息地贴着他耳畔掠过。
“笃。”
一声闷响。
封宇浑身僵硬,脖颈如同生了锈的机械,一格一格地转过去。
在他脑袋旁边不到三寸的岩壁上,钉着一根……发簪。
式样简单,是昭华女帝平日里最常用来挽发的青玉簪,玉质温润,此刻却深深没入坚硬的岩石,只留下一小截簪尾,兀自微微颤动。
簪尾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极淡的、属于昭华女帝的冷冽馨香。
封宇的呼吸彻底停了。
冷汗如瀑,瞬间湿透刚刚被荆棘划破的衣衫,冰冷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激起一层密密的栗粒。
昭华……那个被他设计失了清白、被迫下嫁,平日里看似雍容隐忍、偶尔眼中会闪过让他心悸寒光的女帝。
她也……知道了?
不,不是知道。是……“看着”。
和云渺一样,或许也带着某种冰冷的、审视的、如同看待跳梁小丑般的“注视”。
这根发簪,没有射向他的要害。是警告?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
还是说……这只是两位妻子之间,某种他无法理解、也绝不想理解的、默契的“游戏”开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恐惧、荒谬绝伦和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耻感,席卷了封宇。
狗策划那张在直播里嘿嘿傻笑的胖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和眼前这枚耳坠、这根发簪重叠在一起。
“背德的快感……至高享受……” 那令人作呕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去他妈的至高享受!这他妈是凌迟!是钝刀子割肉!是把他架在火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撒上孜然!
封宇猛地从岩石上弹起,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凄厉的(尽管只在他自己心中)、无声的哀嚎。
他不再看那根发簪,不再想什么阵法薄弱点,不再有任何侥幸。
他只知道,这个揽星峰,这个他住了多年的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囚笼。
而囚笼的看守者,是五个他曾经以为可以肆意拿捏、如今却连面都不敢见的未来巨擘。
他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连滚带爬地冲进更深的雾霭与山林阴影之中。
灵力运转到极致,双腿发软,肺部火辣辣地疼,腰间那柄短剑似乎重若千钧。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她们一时半会找不到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慌不择路,冲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时——
“啪嗒。”
一个轻飘飘的东西,被他的衣角带落,掉在满是腐叶的地上。
封宇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僵硬地,一点点低下头。
月光艰难地穿透浓雾,吝啬地投下一缕微光,正好照亮了那件物事。
那是一方……绣帕。
淡粉色的底子,角落用银线绣着一只活灵活现、抱着松果的小松鼠。
小师妹苏灵儿的手笔。
她最爱绣这些小动物,曾羞涩地送给他好几方,他当时随手就扔给了侍从。
这方绣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荒郊野岭?
封宇站在原地,夜风吹过,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更深的、足以吞噬灵魂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耳坠、发簪、绣帕……
下一个是什么?龙女的逆鳞?狐仙的尾毛?
她们没有立刻现身杀他。
没有雷霆万钧的镇压。
只是这样,轻飘飘地,留下一点点属于她们的痕迹,像是在漫不经心地提醒他:
你跑不掉的。
我们看着呢。
游戏……才刚刚开始。
封宇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不再去看那方绣帕,也不再试图辨认方向。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榨干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施展出一种极其损耗本源、但速度激增的遁术——
血影遁。
一道淡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影子,如同惊弓之鸟,歪歪斜斜地射向揽星峰护山大阵之外,那漆黑无尽的茫茫群山。
身后,浓雾依旧,揽星峰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
那枚东珠耳坠,那根青玉发簪,那方松鼠绣帕,静静地留在原地,很快被流动的雾气遮掩,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夜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轻响,像是在嘲讽,又像是一声悠长的、意味不明的叹息。
遥远的摘星阁顶,无人可见的琉璃瓦上,一抹月光短暂地冲破雾霭,照亮了一角衣袂,素白如雪,又转瞬被流动的云雾吞没,再无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