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猛地刹住脚步。
疾驰带起的惯性让他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栽进前面湿滑的苔藓地里。
他双手撑住膝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血腥味，眼前因为灵力透支和极致的恐惧而阵阵发黑。
血影遁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经脉像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痛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此刻却顾不上这些。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如闪电般劈开混沌的念头，死死攫住了他。
等等……不对！
他扶着旁边冰凉粗糙的树干，大口喘着气，强迫自己从那灭顶的恐慌中抽离一丝理智，去梳理那两世混杂、乱麻般的记忆。
前世，他是个游戏宅，穿进《神尊道途》，成了同名反派封宇。
按照游戏“剧情”，或者说他自以为的“反派攻略路线”，他用了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威逼利诱、下药设套，把五位女主或强娶或胁迫地弄到了自己身边。
游戏里的“封宇”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对她们极尽折辱之能事，最后死得凄惨无比，大快人心。
可这一世呢？
他是胎穿！从呱呱坠地就是封宇。
虽然有前世的记忆碎片时不时冒出来，影响着他的认知和选择，让他下意识去“走剧情”，但本质上，他内核还是那个来自现代、遵纪守法（偶尔键盘侠）、有点怂、有点宅的普通灵魂啊！
那些强娶的手段，他做了吗？做了。
模仿着记忆里“该做”的样子，照猫画虎。
下聘？逼婚？签契约？都干了。
表面功夫做足了揽星峰少主嚣张跋扈的派头。
可然后呢？
洞房花烛夜……他干了什么？
封宇的脸在夜色里慢慢涨红，不是羞臊，是一种后知后觉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他……他怂了啊！
面对云渺仙子那清冷得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眼神，他端着合卺酒的手都在抖，准备好的轻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自己灌醉了，缩在婚床角落睡了一夜。
面对昭华女帝即便穿着嫁衣也依旧雍容威仪、暗藏冰冷杀气的姿态，他连靠近三尺之内都觉得呼吸困难，找了个借口溜去书房“处理公务”，一夜未归。
小师妹苏灵儿哭得梨花带雨，他手足无措，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干巴巴挤出句“别哭了”，然后自己跑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一宿，喂了一夜蚊子。
龙女敖曦即便被血契所困，那身凛然不可侵犯的龙威和眼神中的憎恶也让他腿软，他连她的房间都没敢进，只在门口磕磕巴巴说了些“你好生休息”的废话。
狐仙涂山玉……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扫过来，他心跳如鼓，面红耳赤，脑子里全是非礼勿视，丢下一句“你……你自便”，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后来就更别提了。
他潜意识里对这些“强娶”来的妻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怕。
是的，就是怕。
哪怕没有恢复全部前世记忆，不知道她们是未来大佬，仅仅是因为手段不光彩，以及她们本身那种让他自惭形秽的气质，他就怕。
所以，这些年，所谓的“夫妻之实”……
根本没有！
他连她们的手指头都没敢碰过！
最多就是逢年过节，在家族长辈或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并肩站一站，距离都保持得能再塞下一个人。
她们的态度？是冷，冰封千里的冷。但除了冷漠、疏离、偶尔流露的鄙夷或无视之外……有恨吗？
有那种深入骨髓、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杀意吗？
好像……也没有？
至少不像游戏原剧情里描述的那样，隐忍不发、暗藏滔天恨火。
她们的冷，更像是一种彻底的漠视，把他当成揽星峰一件碍眼但暂时无法处理的摆设，或者，一个滑稽的、无需在意的小丑。
封宇慢慢直起腰，夜风吹过他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越来越亮的某种明悟。
离婚……休书……
他之前被突如其来的完整记忆吓破了胆，只想到游戏里“封宇”的结局，想到她们未来毁天灭地的能力和只为男主爆发的病娇属性，却完全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事实——
这一世的“封宇”，这个怂货，这个实际上屁都没敢干的“反派”，真的值得她们未来联手镇压、神魂俱灭吗？
她们看到休书，会是什么反应？
封宇的眼睛在黑暗里一点点亮了起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荒谬感交织着冲上头顶。
会不会……她们甚至是高兴的？松了口气的？
毕竟，一个用卑劣手段绑住她们，却又怂得不敢真做什么，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惹人厌的苍蝇，主动写下休书滚蛋……这简直是天降喜讯啊！
什么病娇属性，那是对男主！
是对她们真心爱慕、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
对自己这个“前夫”？估计连病娇的边都沾不上，顶多是觉得碍眼，想快点扫进垃圾堆！
那他还跑个屁啊！
用损耗本源的血影遁亡命狂奔，像个真正的丧家之犬……结果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自己吓自己？
封宇站在原地，表情变幻不定，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巨大的情绪起伏让他有点脱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逃跑，而是体面地、安静地、尽快地“消失”。
好聚好散。
毕竟，就算她们现在可能不恨他，但他之前那些强娶的手段是实打实的黑历史。
留在她们眼前，永远是根刺。
主动滚远点，对大家都好。
而且，没碰过她们……这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生机。
至少，没有那么深的“玷污”之仇。
想到这儿，封宇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去一半。
虽然还是怦怦直跳，但已经不是纯粹的恐惧，而混杂了一种急于验证的焦灼和一丝侥幸的期盼。
他回头望了一眼揽星峰的方向，浓雾依旧，那枚耳坠、发簪、绣帕带来的惊悚感尚未完全褪去，但似乎被新的解读覆盖上了一层别的色彩。
也许……那真的只是意外？
或者，是她们某种无意识的“催促”？
催他赶紧滚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血影遁带来的剧痛还在持续，但现在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跑，可能还是要跑。
揽星峰不是久留之地。
但或许不需要像刚才那样慌不择路、耗尽本源。
他可以更冷静地规划，找一个远离剧情中心、她们根本想不起来的地方，低调地苟起来。
对，苟住。
既然没结死仇，那就别去碍眼。
等未来男主出现，她们各归其位，谁还会记得他这个早就“主动退出”的怂包前夫？
封宇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又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泥土草叶，努力让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
腰间那柄短剑，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这次，不再像个无头苍蝇。
他朝着远离揽星峰主脉、但又不是完全荒僻的某个边缘小镇方向，慢慢走去。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却不再慌乱。
只是，在转身踏入更深的林荫前，他还是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揽星峰顶的方向。
摘星阁的轮廓隐在雾中，看不真切。
她们……现在看到休书了吗？
会是怎样的表情？
封宇甩甩头，把这不切实际的猜想抛开。
无论如何，这条路，他得自己先走下去。
希望……真的能好聚好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