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师尊

作者:酒仙随意心 更新时间:2025/12/5 1:56:10 字数:2707

封宇的脚步在莽荒森林中跋涉,心神却再次被拽回那个他刻意尘封的角落——关于云渺仙子,他的“师尊”。

与对苏灵儿那种带着几分少年人对娇俏师妹的复杂无措不同,对云渺,封宇心中盘踞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泥泞的愧疚,混杂着无法言说的畏惧和……一丝难以察觉被强行压抑的孺慕。

游戏里的设定冰冷而直接:云渺仙子,清冷孤高,因宗门利益与旧识情面,不得不收下原主这个心术不正的弟子。

她对原主只有表面的师徒名分和深藏的厌恶,后来更因对天资卓绝、心性纯良的男主,她真正欣赏的弟子的偏宠,对比原主的嫉妒与扭曲,最终在原主对男主的屡次构陷迫害后,亲手……清理门户。

可这一世呢?

胎穿而来的封宇,拥有部分模糊的游戏记忆,潜意识里知道要走剧情,知道要得到这位清冷仙子。

他用尽了揽星峰少主能用的资源和人脉,甚至利用了父亲与揽星峰宗主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旧谊,加上一次精心设计或者说卑鄙算计的“救命之恩”,终于将那份强娶的契约,摆在了云渺面前。

他记得签订契约那日,云渺殿中冷得像冰窖。

她站在殿心,白衣胜雪,周身气息却比万年玄冰更寒,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漠然。

那种漠然,比任何激烈的憎恨更让他心惊胆战。

新婚夜……他甚至连她的院子都没敢踏足。

远远望见那笼罩在清冷月辉下、宛如独立于尘世之外的殿宇轮廓,就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多靠近一步都是亵渎。那夜,他躲在揽星峰藏书阁最偏僻的角落,对着满架功法玉简发了一夜呆。

之后数年,他几乎避她如蛇蝎。

有限的几次不得已的见面(比如宗门大典、年节祭祀),他都低着头,尽可能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而云渺,也从未主动与他说过一句话,目光掠过他时,与掠过殿中一根梁柱、一片砖瓦并无区别。

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在他强娶她大约两年后。一次宗门小比,他作为揽星峰少主,不得不露面。

比试中,他一个平日巴结他的外门弟子,为了讨好他,出手狠辣,差点废了另一个无辜弟子的修为。

事情闹得不小,惊动了执事长老,最后甚至传到了几位峰主耳中。

他被叫去问话。在执事殿外,他迎面撞见了似乎刚刚从殿内出来的云渺。

避无可避。

他僵在原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低下头,目光却猝不及防地与她撞上。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到极致的白衣,乌发如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绾着。

容颜依旧美得惊心,却是一种毫无生气、仿佛冰雪雕琢而成的美,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淡漠与疏离,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污浊的倦意。

封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想说点什么,解释?辩解?道歉?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破碎的音节。

脸上火烧火燎,尴尬、羞愧、还有更深处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和自惭形秽,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看到她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

不是厌恶,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时,本能轻微的排斥,以及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然后,她移开了目光,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略微硌脚的石头。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衣袂拂过空气,带起一阵清寒的、似有若无的冷香。

封宇僵在原地,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疯狂旋转:逃!立刻离开这里!

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何站在执事殿外,忘了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质询。

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就朝着与云渺相反的方向,仓皇逃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

那之后,他更加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而云渺,也似乎彻底遗忘了他的存在,连那偶尔掠过、如同看尘埃般的目光,都吝于给予。

如今,在逃亡的路上,在生死压力暂时缓解的间隙,这段被他刻意掩埋的记忆,带着清晰的细节和当时几乎将他吞噬的情绪,再次浮现。

愧疚,像陈年的墨汁,在心底无声洇开。

他利用了父亲的关系,利用了宗门的规则,利用了她或许对宗门的一份责任,甚至利用了一次卑劣的算计,将她强行捆绑在自己身边。

尽管他什么都没敢做,尽管他避之唯恐不及,但那份强加的联系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折辱。

她是师尊。是那个哪怕在原剧情里对他只有厌恶,却也未曾在他尚未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前,主动加害于他的人。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默许了他这个“弟子”和“道侣”名分的存在,哪怕是以最冰冷的方式。

他记得她偶尔在宗门讲道时,清冷的声音响彻道场,所言所语,直指大道本源。

那时的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仙光,高不可攀,却也让心生向往。

那是他内心深处,对“师尊”二字,最原始的、剥离了情欲和卑劣企图的敬畏与仰望。

而他,却用最不堪的方式,玷污了这份关系。

“母亲”般的感受?不,或许谈不上。她太冷,太高,太远。

但那如师如长的身份,那份他曾短暂仰望过的、属于“道”的纯粹与高洁,却因他的私欲和卑劣,被强行拉入泥沼。

这是他最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比对昭华女帝的设计,比对龙女的强行血契,比对狐仙的禁锢,甚至比对小师妹的胁迫,都更让他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肮脏与罪孽。

因为其他几人,或多或少,还带着“掠夺”和“占有”的原始欲望,哪怕他未敢实施。

而对云渺,除了那被游戏记忆影响的、扭曲的“得到”执念,更深层,或许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对那份高洁与遥远的破坏欲,一种将明月拉入沟渠的卑劣快感——属于原剧情那个扭曲反派的阴暗内核,即便他这一世怂得未敢践行,却也在谋划时,被无形中影响。

如今想来,更是无地自容。

她看他那一眼中的淡漠与疲惫,是否也包含了对此的洞悉与……彻底的失望?

封宇停下脚步,扶住一棵古树,胸口有些发闷。林间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远处不知名鸟兽的啼鸣。

他忽然想起自己写下的那封休书。给云渺的那一封,字迹同样狂乱潦草,只有“缘尽于此,嫁娶各不相干”的血红大字。

她……看到了吗?

如果看到,会是什么反应?是终于解脱的漠然?还是对他这迟来的“识相”报以一丝冰冷的讥诮?

亦或是,根本懒得去看,随手便化为齑粉?

他不知道。也不愿,或者说不敢去深想。

但他知道,对云渺的这份亏欠,恐怕此生都难以偿还,也无从偿还。

他能做的,或许只有如那休书所言,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不让自己的存在再继续玷污她眼中那一片清冷的冰雪世界。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补救”。

只是,这份愧疚,如同烙印,将永远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比死亡更让他感到寒意。

封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重新迈开脚步。

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四伏。

但至少,在关于云渺的这片记忆沼泽里,他稍微厘清了自己那复杂难言的心绪。

不是解脱,而是更清醒地背负。

他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孤直,又有些沉重。

斩断过去,不仅仅是为了求生,或许,也是为了不再让那份冰雪般的目光,因自己而蒙上哪怕一丝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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