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 苏灵儿的声音响起,不再带着之前的杀意或冰冷,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近乎轻柔的嘲弄,她蹲下身,就在他旁边,鹅黄色的裙摆扫过沾血的腐叶,“你可真窝囊啊。”
封宇闭着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失血、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力。
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与泥土混在一起,糊住了他半张脸。
他咬紧牙关,试图抑制那丢人的颤抖,却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一股清寒的气息靠近。
不是苏灵儿那种外放带着情绪波动的冷,而是一种更内敛、更恒久、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寒意。
云渺仙子,走到了他面前。
她没有蹲下,依旧居高临下。
素白的鞋履纤尘不染,停在他染血的视线边缘。
清冷的声音落下,如同冰珠坠地,清晰无比地砸进封宇混沌的识海: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为师的吗?”
封宇的呼吸一滞。他们?是谁?宗门其他人?还是……更广阔天地间的那些存在?
因为被他这样一个卑劣弟子强娶,连带她这清冷孤高的仙子,也成了笑柄或谈资?
云渺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继续道:
“你的行为,就是你想跑,就可以结束了吗?”
这句话,比苏灵儿直接的暴力,更让封宇感到一种无形的、碾压灵魂的重压。
他之前的那些侥幸,那些“好聚好散”的幻想,那些以为主动消失就能了结一切的天真,在这句平淡的问话下,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招惹了……” 云渺的声音微微一顿,那双冰雪般的眸子,似乎落在了他颤抖的脊背上,“为什么,又不敢?”
最后一个“敢”字,尾音极轻,却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封宇最隐秘、也最不堪的痛处。
为什么不敢?
因为怂?因为残留的道德?
因为对力量的畏惧?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那份高洁的敬畏与自卑?
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冻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默。
死寂的沉默。
只有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云渺静静地等了几息。见他没有回答,也不再追问。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真的在意答案。
然后,她迈开了脚步。
素白的鞋履,轻轻巧巧地,从封宇染血的额头前,跨了过去。
没有停留,没有践踏,只是如同跨过一块路边的石子,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然而这个动作本身,却比任何言语或暴力,更让封宇感到一种被彻底无视、彻底否定的冰冷绝望。
他在她眼中,甚至连值得被“处置”的障碍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跨越肮脏的阻碍物。
就在封宇的心沉入冰窟,以为这就是终结时,已经走到他身侧后方的云渺,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或许是失望,或许是别的什么: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封宇身体猛地一僵。
“你应该,看到了当时的物件了吧。”
耳坠。发簪。绣帕。
那被他一度解读为巧合、警告、或者游戏标记的东西……
“那是警告。”
云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封宇耳边。
警告!真的是警告!不是巧合,不是无意识的痕迹!
“可惜,” 云渺最后的话语,轻轻飘落,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漠然,“你自作聪明。”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素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雾气,渐渐淡去,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话,如同最寒冷的冰锥,深深钉入封宇的灵魂。
“警告”……“自作聪明”……
原来,从他写下休书,决定逃跑的那一刻起,或者说,更早……他的一切举动,都未曾逃过某些眼睛的注视。
他的惶恐,他的算计,他自以为隐秘的逃亡路线,他捡垃圾般的“机遇”寻找……在她们眼中,或许只是一场笨拙而可笑的、自以为是的闹剧。
苏灵儿依旧蹲在他旁边,没有离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额头淌血、浑身狼狈、在师尊几句话下仿佛连灵魂都被冻僵的男人。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杀意或嘲弄,反而变得有些……幽深难测。
林间的风重新开始流动,吹过封宇染血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体早已超过极限。
而心,更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名为“绝望”和“认知颠覆”的黑暗深渊。
逃不掉。
从一开始,就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