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揽星峰养伤的几日,对封宇而言,比之前亡命奔逃时更显煎熬。
身体的疼痛在灵药和自身修为温养下逐渐缓解,额头的伤口结了痂,手腕的断骨也被接续固定,虽未痊愈,至少不再时刻撕扯神经。
可心里的那团乱麻,非但没有随着静养而理顺,反而越缠越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他呼吸都带着滞涩。
他躺在自己那间许久未归、奢华却冰冷的寝殿里,睁眼望着雕刻繁复的藻井,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复盘着一切。
苏灵儿那收放自如的暴戾与阴冷,师尊那句警告和自作聪明的冰冷评判,父亲话语中透出的后怕与那一丝丝希望的沉重……还有那五位妻子背后所代表令人想起来就头皮发麻的庞然势力。
怎么解?
这几乎成了盘旋在他脑海里唯一的问号。
硬扛?纯属找死。
继续躲?师尊的话犹在耳畔,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躲得过那几位神通广大、心思莫测的未来巨擘?
消极等死?那不是他的风格,哪怕他怂,哪怕他怕,但真到了绝境,骨子里那点属于玩家不肯彻底认输的执拗,还是冒了头。
或许……或许可以主动一点?
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微弱,却带来一丝不同的光亮。
要不……直接去问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去问谁?问什么?怎么问?
问苏灵儿为什么对他跑路反应那么大?
问她是不是真的想杀了他?
——封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腕和腰,立刻否决了这个选项。
小师妹脾气暴躁,以前在宗门里,没少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挨她的揍,虽然多是皮肉伤,但那种被武力碾压的滋味可不好受。
现在关系更是诡异复杂,去找她问清楚?
怕不是嫌自己身上的零件太多太完整。
那……去找师尊?
这个念头让封宇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敬畏,愧疚,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微弱的依赖感。
毕竟,在所有人里,云渺仙子是唯一一个,在他以最卑微姿态磕头认错时,没有立刻施以雷霆手段,反而……留下了一句似乎意有所指的话,这种心理不奇怪。
去找她,问清楚。
问清楚那警告究竟是何意?
问清楚她们对他这个未遂犯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问清楚……那一丝丝所谓的希望,究竟是否存在,又指向何方?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仿佛拨开迷雾的唯一途径。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
师尊的心思,比苏灵儿更难揣测。
她那万年冰封般的淡漠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
那为难二字,是嫌他麻烦,还是另有深意?
直接去问,会不会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作聪明,甚至激怒她?
而且……封宇猛地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
按照他记忆中的游戏剧情时间线估算,那位天命所归的男主,大约还有半年左右,就会正式登场,开始他波澜壮阔(兼收后宫)的旅程。
半年!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催命符。
现在去找师尊,或许还能问出点什么。
若是等到半年后,男主出现,与诸位女主开始产生交集,她们的情感被逐渐点燃,那隐藏的、只为男主存在的病娇属性开始萌芽甚至发酵……到那时,他封宇这个前夫兼阻道污点,再去她们面前晃悠、询问?
封宇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幅画面:轻微(或者已经不轻微)病娇化的师尊,面对他这个不识相前来打扰的弃徒,或许连话都懒得说,直接玉手轻挥,一道法则的寒光扫过……然后他就原地升天,连灰都不剩。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说不定已经轻微病娇化的师尊给他一巴掌直接升天那就有得笑了……” 封宇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却无比真实地反映了他面临的残酷选择窗口。
现在问,可能碰壁,可能得不到答案,甚至可能触怒对方。
等男主登场后再问,那大概率就是找死,而且死得毫无价值,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时间,成了最紧迫的敌人。
封宇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牵动了未愈的伤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但他顾不上了。
不能再躺着了。
必须做决定。必须行动。
哪怕前路莫测,哪怕希望渺茫。
直接去问师尊,或许是眼下唯一看似有主动破局可能的选择,尽管这选择本身,也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怎么去,以什么姿态去,问什么,如何问……都需要仔细斟酌。
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撞狼狈。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
就今晚吧。
夜色或许能为他增添一丝勇气,也能稍微掩盖他此刻依旧不佳的气色和内心的慌乱。
他需要准备一下。不仅仅是整理仪容,更是整理心情,整理说辞。
至少,要让师尊看到,他这次不是去逃跑,也不是去无谓地乞怜,而是真的……想去面对,想去理解,哪怕最终结果可能依旧残酷。
封宇下床,走到镜前。
镜中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额角的伤疤醒目,但眼神深处,那点属于玩家不肯完全熄灭的微光,却在恐惧和疲惫的底色下,顽强地闪烁着。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带着点破釜沉舟意味的表情。
“师尊……” 他无声地练习着开口,声音低哑,“弟子……有事请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