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揽星峰顶的寒意比别处更甚。
封宇站在云渺仙子所居的渺然阁外，素日环绕殿阁的朦胧云气此刻仿佛凝固了，透着拒人千里的森然。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将最后一点犹豫冻结。
当游戏去玩？
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划过这个念头……
一条命，没有存档，没有重来。
更没有男主那种得天独厚、仿佛天道亲手雕琢的完美建模。啧，羡慕吗？
有点……
毕竟不是每个反派都颜值逆天，除非是那种策划特意塑造极具魅力的反派BOSS，才会捏得帅炸天际或美得惨绝人寰。
而他封宇，显然不在其列，更像是那种……嗯，用玩家黑话来说，就是专门用来衬托男主、拉仇恨的“黄毛仔”模板，五官不差，气质却带着股纨绔和虚浮，底子还行，但跟“惊艳”二字不沾边。
他定了定神，对着紧闭的殿门，躬身行礼，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不远，便被无形的寒意吞噬：
“师尊，弟子……求见。”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檐角风铃的细微呜咽。
封宇等了片刻，心渐渐沉下去。难道连见一面都不愿？他咬了咬牙，提高声音，再次开口：
“师尊，弟……”
话音未落，眼前紧闭的殿门，以及那仿佛凝固的云气，忽然毫无征兆地、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旋即向两旁无声滑开。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只有一股更加精纯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禁制力量让他金丹期的修为都感到一阵凝滞。
禁制……放开了。
封宇心头一紧，不敢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渺然阁内比他想象的更简素，也更空旷。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莹莹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清冷辉光，照亮了光洁如镜的寒玉地面，和殿心那个背对着他、面向一片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深邃虚空的素白身影。
云渺仙子。
她似乎并未转身，依旧望着那片虚无。
封宇走到她身后数丈外，停下脚步，再次躬身。
这次，他不再犹豫，将这几日反复思量、混杂了恐惧、愧疚、困惑和一丝破釜沉舟勇气的话语，一股脑倒了出来，语速因为紧张而略快：
“师尊，以前是弟子不懂事，犯下大错，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平稳些，“而且，我也真的……没干什么实质的恶事。”
他偷偷抬眼，想观察云渺的反应，却只看到那纹丝不动的清冷背影。
“还有……” 他像是豁出去了，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质疑，又像是真的困惑到了极点，“师尊你……你也不想想，虽然我平时身份是摆在那里，是个混账少主，但以我这修为，我这能耐，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招惹到那么多、那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还一个个都……‘成功’了？”
这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意思到了。
这是他最大的疑窦，连他父亲都想不通的诡异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最深、也最让他感到荒谬和不安的问题：
“而且师尊你……您当初，咋就……答应了呢？”
问完，他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等待着雷霆震怒，或者冰冷的无视，甚至可能是更直接的惩罚。
然而，什么都没有。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空旷清冷的殿宇里，显得格外响亮，格外……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漫长如几个时辰。
那道素白的背影，终于，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云渺仙子面对着他。
依旧是那张清冷绝世、仿佛亘古冰雪雕琢而成的容颜，眉眼间的淡漠疏离未曾减少半分。
但她的目光，落在了封宇脸上。
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看尘埃，看死物。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近乎审视的探究，仿佛第一次真正地看他。
封宇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躬身的姿势。
然后，他听到云渺开口了。
声音依旧清冷平静，不起波澜，说出的内容，却让封宇瞬间如遭雷击，懵在当场。
“真的……不一样。”
五个字，轻轻淡淡，却像五把重锤，狠狠砸在封宇的识海里。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和谁不一样？游戏里的“封宇”？
还是……别的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师、师尊……你在说什么？”
云渺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无尽冰雪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一闪而逝。
接着，她微微歪了歪头，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能是她做出的动作。
然后，用那依旧平淡无波、却让封宇毛骨悚然的语气，问出了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问题：
“你看师尊……好看吗？”
封宇：“……啊？？？”
他彻底傻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预案、所有的恐惧和困惑，都被这个完全超乎想象、荒诞到极致的问题，冲击得七零八落。
好看吗？
师尊……问他，她好看吗？
这……这是什么展开？！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清冷如仙、容颜绝世的云渺，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或者伤势未愈出现了幻觉。
这问题，他该怎么答？敢怎么答？！
空气再次凝固。
只有封宇那呆滞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表情，和云渺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注视，在清冷的辉光中无声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