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寝殿，驱散了夜色的浓重。
封宇从算不上安稳、却也比前几日惊弓之鸟般的状态好上许多的睡眠中醒来，感觉精神头恢复了不少。
虽然身体各处依旧酸痛，断腕处更是提醒着昨日的狼狈，但心里那块最沉的大石，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昨天……算是赌对了吗？
他躺在柔软却陌生的锦被里，回想着渺然阁中那番近乎“不要脸皮”的表忠心和自我切割。
师尊最后既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厉声斥责，只是在他额头都快磕麻了的时候，用那股清冷无波的声音，淡淡说了句：“且退下吧。”
这算是……默许了他重新做人的请求？
还是暂时懒得处置他，让他回去等着秋后算账？
封宇倾向于是前者。
毕竟，以师尊的性子，若真想立刻弄死他或彻底划清界限，根本无需多言。
那种且退下的语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昨日对话中那种……难以言喻混合了探究与些许复杂情绪的余韵。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思绪又飘回了更久远的前世。
那时候，他还是个对着电脑屏幕痴迷的玩家。《神尊道途》开服，云渺仙子的出场动画——
漫天飞雪，素衣女子立于冰封绝巅，回眸一瞥，眼神清冷寂寥，仿佛看透了万古洪荒，却又在指尖凝出一朵晶莹剔透、生机微弱的冰莲……就那一眼，那一个画面，让他这个自诩铁石心肠、只爱刷刷刷的玩家，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戒断反应”。
真的，有好几天，他干啥都提不起劲，脑子里老是回荡着那冰雪背景下的惊鸿一瞥，心口某个地方老是莫名地、轻轻地悸动一下。
那感觉，不完全是情欲，更像是一种对某种极致之“美”与“孤独”混合体的怦然心动，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却又自知遥不可及的向往。
为此，他魔怔了一样，疯狂搜集一切关于云渺的游戏资料。
跑遍了所有可能与她相关的副本，哪怕奖励微薄；翻烂了游戏内的典籍残卷和NPC对话，试图拼凑她的过往；
在论坛和玩家群里潜水，不放过任何关于她性格喜好、背景故事、甚至穿衣风格的只言片语。
她喜欢寒潭边独自抚琴，琴音能引动细雪；
她不食人间烟火，却偶尔会收集一些形状奇特的冰晶；
她看似冷漠，实则对座下弟子（指男主出现后）有着超乎寻常的严格与期许；
她厌恶喧嚣与污浊，洞府永远纤尘不染……
他甚至为了解锁更多与云渺相关的专属剧情和互动选项，咬牙充了那个死贵死贵的“月华流照”礼包，整整688！
就为了多听几句她的语音，多看几个有她出现的过场动画。
那时候，他是真的“喜欢”这个角色，投入了无数时间和心血去了解她。
也因此，对那个后来曝出有绿帽癖、把云渺和其他女主安排进“牛头人”剧情的狗策划，恨得牙痒痒。
每每想到自己心目中那高洁如冰雪的师尊，在游戏背景故事里竟然被“封宇”这等货色“强娶”过（哪怕现在未遂），他就觉得像吞了只苍蝇，连带对“封宇”这个反派角色也厌恶到了极点。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到极点。
他成了自己曾经最厌恶的角色。
而他曾经投入了那么多情感去喜欢和了解的虚拟角色，如今成了他需要仰望恐惧、并试图抱大腿求生存的师尊。
命运这玩笑，开得真是既荒诞又残忍。
不过，恨归恨，怨归怨，封宇也不得不承认，抛开那恶心的癖好，狗策划在塑造角色上，确实是个天才。
那种极致清冷下的复杂层次，那种看似无情却隐含至情的矛盾感，那种强大与脆弱并存的独特魅力，确实牢牢抓住了无数玩家的心，也让《神尊道途》在众多网游中脱颖而出……
“如果不是那奇怪的癖好……” 封宇低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将前世的纷杂思绪暂时压下。
那些投入的情感，那些深入的了解，在穿越之初或许只是令他更加恐惧和愧疚的负担。
但现在，在隐约窥见一丝可能的转机后，这些功课，会不会……成为他唯一的优势？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习惯什么，甚至可能……在某些特定情境下，会如何反应。
这些信息，在这个真实的、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其价值恐怕远超任何功法和法宝。
当然，他绝不会，也不敢再用前世那种“玩家”的心态去对待师尊。
那份“喜欢”早已在现实的恐惧和自身的狼狈中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和一丝极其微弱基于生存本能的希冀。
但那些了解，或许能帮助他更好地……扮演一个不再惹师尊“为难”的合格弟子？
封宇深吸一口气，感觉思路清晰了许多。
前路依然艰险，其他几位“妻子”的态度未知，幕后可能存在的黑手更是阴影重重。
但至少，在师尊这条线上，他似乎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丝可能稳固立足的基点。
接下来，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一点，同时，想办法应对其他更加莫测的危机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天光，虽然心头依旧沉重，但眼底深处，那点属于“玩家”不肯完全认输的微光，似乎比昨日，要亮上那么一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