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女帝那句“新的聘礼吗”如同一声惊雷,炸得封宇外焦里嫩,捧着玉盒的手都僵了。
但就在这极致的茫然和荒谬感中,一股奇异的、仿佛冲破迷雾的灵光,骤然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等等……
不对劲。
他猛地抬眼,仔细看向眼前的昭华女帝。
红衣似火,凤眸含威,那份统御万方的气度做不得假。可她此刻眼中那抹似笑非笑、带着明显戏谑和……玩味的光芒,却并非全然是冰冷的审视或愤怒。
还有她说话的语气,那种刻意拖长的“夫君”,那种轻飘飘的“聘礼”调侃……与其说是兴师问罪,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带着点少女心性的……逗弄?
就像……就像以前小师妹苏灵儿捉弄他时的某些神态?
只不过女帝的层次更高,威压更重,但那内核里某种“爱玩”的、甚至有点恶趣味的心理,似乎如出一辙。
嘶——!
封宇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恍然。
他之前完全被游戏里女帝被设计失身下嫁的剧情设定和未来女帝的恐怖威名给吓住了,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必定对自己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仔细一想……
这一世,他真的和游戏里的“原主”完全一样吗?
胎穿而来,虽有游戏记忆影响,但他内核始终是另一个人。
对待这些“强娶”来的妻子,他的态度行为,甚至某些细微的互动,真的和那个扭曲疯狂最终作死的原主一模一样吗?
仔细回忆……似乎并非如此。
除了那场荒诞的“婚姻”开局无法改变,在之后数年的相处,或者说,同一屋檐下的尴尬共存中,他因为怂和内心的抵触,几乎没有主动招惹过她们,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但在某些极少不可避免的接触里,似乎……也并不全是剑拔弩张?
比如小师妹苏灵儿,虽然总对他横眉冷对,偶尔气急了还会动手,多为皮肉伤,但似乎……也仅限于此?
甚至在他某次被父亲罚去后山面壁思过,因为别的混账事,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是她悄悄扔过来一个冷硬不知道放了几天的馒头,还骂了句“饿死你活该”
然后气鼓鼓地跑掉?
比如眼前这位昭华女帝,在揽星峰的那几年,大多数时候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深居简出,气息威严,让人不敢靠近。
但有一次,似乎是某个凡俗节日,揽星峰也凑热闹挂了彩灯,他在廊下远远看见她独自站在一株古梅下,望着天边的烟火,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竟有一丝罕见属于少女的怔忡和……或许是一点点寂寞?
当时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手里刚得一块据说是南瞻部洲特产甜得发腻的灵糖糕,用油纸包了,远远放在她院门的石阶上,然后像做贼一样溜了。
第二天,那油纸不见了,院门依旧紧闭,什么也没发生。
他当时只觉自己犯蠢,现在想来……
还有师尊……那次护法……
原主和她们的关系,是纯粹的施害者与受害者,是扭曲的占有与极致的憎恶。
而他封宇(这一世),和她们之间……似乎混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有强加令人窒息的束缚,有避之不及的恐惧和尴尬,有他单方面的愧疚与退缩,但似乎……也有一点点,极其微弱说不清道不明的……在那种诡异关系下,偶然滋生出近乎“朋友”间别扭甚至带着点打趣性质的细微互动?
这些互动,在原本你死我活的仇恨叙事里,微不足道,甚至可能被忽略。
但此刻,在昭华女帝这明显带着戏弄而非杀意的态度前,这些细微的差别,却像黑暗中闪现的萤火,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封宇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心脏依旧在狂跳,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明悟和……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滋生的野心的悸动。
这个真实的“游戏”……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玩”下去?
他之前对“病娇”的恐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游戏结局里自己被联手镇压、神魂俱灭的惨状,以及前世那些关于病娇的极端二创想象。
但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游戏里实际的“病娇”表现……
她们对男主的病娇,并非那种毫无理智、见人就砍的变态杀人狂。
更多的,是一种极致排他的扭曲的占有欲,是一种“你属于我,只能属于我,从身到心,从过去到未来,哪怕与世界为敌,你也别想逃”的偏执囚笼。
这种病娇,其暴力和毁灭性,绝大多数时候只针对可能夺走男主的存在,或者男主试图“逃离”时的反抗。
对男主本身,虽然控制欲极强,手段也可能偏激,但核心是占有而非毁灭。
换句话说,病娇的可怕,在于其无法逃离的属性和对竞争者的残忍,而不一定是无差别的暴力。
他封宇害怕,是因为他预知了自己作为“前夫”和“阻道者”的未来结局,那份被联手抹杀的恐惧刻骨铭心。
再加上两世记忆混乱交织,属于玩家的“上帝视角”恐惧和属于封宇的切身恐惧叠加,才让他之前惶惶不可终日。
但现在……
如果他与她们的关系,并非游戏里那种纯粹无法化解的死仇呢?
如果他这一世的怂和未遂,以及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细微别扭的“不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微妙地改变了一些东西呢?
比如师尊云渺,因那场护法因果和后续的不同,而对他有了一丝探究和为难,而非纯粹的杀意。
比如小师妹苏灵儿,虽然脾气暴躁,动手不留情,但似乎……也并非完全将他视为必杀之敌?
她之前的暴怒,似乎更多源于对他“逃跑”行为本身的某种……被冒犯感?
比如眼前这位昭华女帝,她此刻的态度,与其说是来问罪,不如说更像是……一时兴起,来看看这个曾经冒犯过她、如今又试图逃单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甚至,带着点猫捉老鼠般的玩味?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刺破了封宇心中积郁已久的厚重阴霾。
当然,这绝不意味着安全了。
病娇的本质未变,她们的强大和莫测未变,那潜在可能指向他的危险更未消失。
尤其是未来男主登场后,一切变量都会激增。
但至少……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可能不同于游戏结局的并非完全封闭的生路。
这条生路,不是硬拼,不是哀求,不是逃避。
而是……巧妙谨慎地,利用他对她们的“了解”,那前世的功课和这一世的细微观察,以及这一世阴差阳错建立那不同于原主微妙的关系,去周旋,去化解,甚至……去尝试建立一种新至少能让他活下去的“平衡”?
这个念头大胆到令人战栗,却也让他沉寂已久的心,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捧着玉盒的手不再僵硬,脸上的茫然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然,和一丝属于“资深玩家”面对高难度挑战时的跃跃欲试。
他抬头,看向昭华女帝那双依旧带着戏谑笑意的凤眸,又瞥了一眼旁边抱着手臂、表情莫测的苏灵儿。
好吧。
既然这“真实游戏”的难度和规则,似乎和他最初想象的有些出入……
那么,作为曾经的“高玩”(虽然是玩男主那边的),作为如今深陷局中的“反派”(改良怂货版),或许……他真的该换个思路,好好“玩”一把了。
至少,不能像个傻子一样,只会捧着重宝瑟瑟发抖,等着被宣判。
他定了定神,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难看、甚至带上一点点无奈和认命的笑容,对着昭华女帝,斟酌着开口:
“女帝陛下说笑了……这哪是什么聘礼。这分明是……赔罪的诚意,外加……一点小小的,供陛下闲暇时把玩的……‘乐子’?”
他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轻了些,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同时,他心思电转,开始飞速盘算:女帝喜欢什么?游戏里似乎提过她收藏奇珍,尤爱南瞻部洲特产的“凰血玉”和“流光锦”?
好像还对某种失传的古棋谱感兴趣?
自己这段时间“捡漏”,有没有相关的东西?
或者……能不能从这里入手?
石径上,松涛依旧。
封宇感觉,自己脚下的路,似乎从一条笔直通往悬崖的死路,隐隐约约抓住了一道光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