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然阁内，气氛凝滞如冰。
封宇站在昭华女帝和苏灵儿稍后一步的位置，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那无声的压迫感，那三双落在他身上、含义各不相同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单薄的精神防线彻底压垮。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苦肉计！
对，就是苦肉计！
既然言语苍白，解释无力，那就用行动，用最卑微、最惨烈的姿态，来表明自己的“悔过”“无害”！
他心一横，牙一咬，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就要像上次那样，膝盖一弯，额头冲着那坚硬冰冷的寒玉地面狠狠磕下去，来一次亲密接触！
最好能磕得头破血流，凄惨无比，以此来博取一丝可能的怜悯，或者至少……转移一下话题的焦点！
然而，他的动作才刚刚起势，膝盖甚至还没完全弯下去——
端立于殿心的云渺仙子，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宽大的素白袖袍，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拂。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无形力量瞬间降临，如同最坚韧的冰蚕丝，又像凝固的空间本身，将封宇整个身体，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禁锢在了原地！
他维持着一个极其别扭半蹲欲跪的姿势，动弹不得，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只有瞳孔深处骤然爆发出极致的惊愕。
然后，他看见云渺仙子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唇角极其轻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温暖的笑容，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漠然的了然，以及仿佛看到什么陈旧把戏般的……无趣？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在寂静的殿宇中响起：
“你这个套路……都老了。”
云渺的目光淡淡扫过被封宇定格住的滑稽姿态。
“不需要如此。”
她的视线掠过脸色微变的昭华女帝和挑了挑眉的苏灵儿，最后重新落回被封宇身上，语气平淡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也想，聊一下……那信的事。”
信！休书！
封宇被禁锢着，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在心里疯狂呐喊：来了！果然还是来了！核心议题！
禁锢的力量似乎放松了一丝，至少让他能发出声音了。他立刻抓住这机会，用尽全身力气（虽然身体不能动），声音嘶哑地喊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冤屈和急切：
“冤枉啊！师尊！女帝陛下！师妹！”
他眼神拼命地往云渺那边瞟，试图传递出最大的“诚恳”：
“那都是以前！是我年少无知！被猪油蒙了心！不懂事啊！真的！那绝对不是我本意！我是被……被某种力量影响了！对！影响了！”
他努力想把锅甩给“游戏设定”或者“幕后黑手”，虽然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太信，但总比承认自己（原主）就是个纯种人渣强。
“师尊！你最清楚了！你跟她们说说！我……我那时候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我其实……其实……” 他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胎穿后那混沌的状态和诡异的“走剧情”本能。
就在这时，旁边的苏灵儿忽然发出一声极轻带着点玩味的嗤笑。
她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被封宇定住的封宇，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和一丝……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得意？
她红唇微启，用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哦？”
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音调：
“所以……你就‘出轨’了？”
出轨？！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再次劈得封宇外焦里嫩！
师妹！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词？！
这个世界的语言体系里有“出轨”这种现代比喻吗？！
封宇脑子一片混乱，随即猛地想起——是了！
自己刚胎穿过来、记忆尚未完全觉醒、还残留着大量前世思维和语言习惯的那段混沌时期！
那时候他懵懵懂懂，偶尔会跟年纪相仿、也算“熟悉”的苏灵儿说些胡话，抱怨些有的没的，甚至可能不小心吐露出一些前世的词汇和概念……
“出轨”这个词，八成就是那时候，自己迷迷糊糊跟她解释“感情背叛”时，用过的比喻！
她居然记得？！还在这时候用出来了？！
“不……不是！出轨不是这样用的！” 封宇急得差点咬到舌头，也顾不上什么敬语了，下意识反驳，“而且……而且这‘轨’……都、都没有吧……”
最后半句，他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成了含糊的咕哝，只在心里疯狂补充：都没上过车哪来的出轨啊喂！名分都没坐实呢！
然而，苏灵儿那句话，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
一直安静伫立的昭华女帝，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并不大，却带着一种独特令人心悸的磁性。
她缓缓转过脸，看向被封宇定住、一脸急赤白脸的封宇，那张绝丽雍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标准无懈可击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凤眸之中，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甚至隐隐泛着一丝寒意。
她红唇轻启，用那种让封宇头皮瞬间炸开的、甜腻又冰冷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夫、君’。”
这两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格外缓慢。
夫君！
又是这个要命的称呼！
而且，是在苏灵儿刚指责他“出轨”之后！
封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他惊恐地发现，当女帝吐出这两个字时，旁边的云渺仙子，那万年不变的冰雪眉眼，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虽然细微到几乎无法捕捉，但那瞬间周围骤然降低的一丝温度，绝对不是错觉！
而苏灵儿，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看向女帝的眼神里，明显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不悦？
甚至是一丝……醋意？
醋……醋意？！
封宇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在醋什么啊？！
这破称呼有什么好醋的？！
还有没有点未来大佬的风范了？！
就在封宇被这诡异的气氛和女帝的“夫君”二字弄得魂不附体时，云渺仙子再次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所有伪装、直指本质的力量。
她没有理会女帝那意味深长的称呼，也没有在意苏灵儿的不满，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落在封宇那张因为焦急尴尬而扭曲的脸上。
“你刚才，” 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敲在封宇的心尖上，“很害怕……我们。”
不是疑问，是陈述。
封宇的身体猛地一僵，连被封宇的力量都似乎没能完全压制住这瞬间的颤抖。
被……被看出来了？又一次被问!
连女帝也微微侧目，那双含笑的凤眸深处，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苏灵儿也暂时收敛了不满，同样看向封宇，眼神复杂。
自己……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封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因为禁锢，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无处遁形的恐慌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害怕？当然害怕！怎么能不害怕！
可是……这种害怕，和他对“男主出现”的灭顶恐惧，似乎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此刻被三双眼睛如此直白地洞悉和指出，除了恐惧，竟还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狼狈和难堪。
渺然阁内，清辉依旧。
封宇被定在原地，像个等待解剖的标本，承受着三道仿佛能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开的目光。
而关于“休书”“出轨”“夫君”的事件似乎才刚刚开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