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揽星峰山门之外，晨雾未散，寒意沁骨。
封宇换上了一身灰扑扑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修士劲装，腰间挂着那个装了些许必需品和“捡漏”所得的低级储物袋，背上是一个半旧的包裹，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干粮。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直，脸上已不见三日前的惊惶狂乱，只剩下一片沉静，以及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属于“玩家”的锐利光芒。
来接引的镇渊司执事是个面容冷硬、一言不发的中年修士，气息沉凝，带着一股常年与阴秽之物打交道特有的肃杀之气。
他验看过封玄递上的宗主手令和封宇的身份玉牌，只是点了点头，便示意封宇跟上。
封玄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这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沉稳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拍了拍封宇的肩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句沉沉的叮嘱：“万事……小心。活着回来。”
封宇郑重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定会谨慎。”
就在他转身，准备跟随那冷面执事踏入传送阵时，一个清脆却带着明显不满和某种别扭情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哎呀呀~师兄！”
封宇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晨雾中，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小跑着过来，裙摆飞扬，正是苏灵儿。
她跑到近前，微微喘息，娇俏的小脸上带着刻意做出夸张的“担忧”“嫌弃”交织表情。
“你这次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她双手叉腰，仰着小脸，瞪着封宇，声音清脆如黄鹂，说的话却不怎么中听，“镇渊司那种鬼地方，阴森恐怖，妖魔遍地！就凭师兄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有这怂包性子……一个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别到时候吓得尿裤子，或者被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小魔物一口叼了去，那才真是丢我们揽星峰的脸！”
她说着刻薄的话，美眸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封宇，里面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亮，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若是以前的封宇，听到这番毫不客气的贬损，要么会恼羞成怒，要么会垂头丧气。
但此刻，封宇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没有多少波澜，只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无奈和……一丝了然。
他听得出来。
这丫头，根本不是在真的嘲讽他。
她那极致的傲娇性格，让她越是关心，说出来的话就越难听。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担忧和不舍，甚至……隐隐希望他能开口求她？求她帮忙？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点依赖和软弱？
封宇心中微暖，又有些好笑。
他上前一步，在苏灵儿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佛潜意识里曾经做过无数次。
“师妹，” 他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认真，“谢谢。”
苏灵儿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她眨了眨眼，脸上那刻意做出的嫌弃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封宇继续道，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我再一次，为自己以前做过的混账事，郑重地向你道歉。那天……让你哭了。对不起。”
他指的是新婚之夜，她哭得梨花带雨，而他手足无措，最终落荒而逃。
“我以前……” 封宇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和愧疚，“其实也想过，要好好保护师妹的。毕竟，你是我……最小的师妹。”
只是后来，一切都乱了套。
“没想到，最后却是我，做了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师妹已经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甚至……比师兄强多了。”
他看着苏灵儿那双因为他的话而微微睁大、眸中光芒闪烁的眼睛，语气带上了一点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所以，以后……万一，师兄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或者又惹了什么麻烦……希望师妹看在往日不堪回首的情分上，能稍微……照应师兄一点哈？”
他说得轻松，甚至带点玩笑的意味，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苏灵儿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封宇这番坦率的道歉、承认她的强大、甚至带着点“示弱”意味的请求，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没有狡辩，没有逃避，没有油嘴滑舌，也没有恐惧瑟缩。
只有平静的承认，真诚的歉意，和……一丝让她心头发软、又莫名悸动的……信赖？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忽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两片可爱的红晕迅速浮上白皙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猛地别过脸，不敢再看封宇那双过于温和明亮的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却比刚才软了许多，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哼！你……你知道就好！”
她努力想维持高傲的姿态，但那通红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谁、谁要照应你这个废物师兄！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说完，她像是再也待不下去，跺了跺脚，转身就跑，鹅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属于少女的馨香。
封宇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暖意。
这个师妹啊……果然还是个在某些方面经验为零、纯情又别扭、稍微被真诚的话语戳中心事就会脸红无措的小姑娘。
不经逗，却也可爱得紧。
只是不知道，这份纯真与别扭，在未来那可能席卷一切的病娇风暴中，又能保留几分？
封宇收敛了笑意，目光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
他对着父亲封玄最后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光芒开始流转的传送阵。
冷面执事紧随其后。
光芒大盛，空间微微扭曲。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揽星峰山门之外。
封玄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传送阵，良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身影略显萧索地没入了山门之中。
山风呼啸，卷动着未散的晨雾。
属于揽星峰少主封宇的篇章，似乎就此彻底翻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