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渊司,戊字区外围哨所。
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散,一股混合着湿冷泥土和陈旧腐朽气息便扑面而来,取代了揽星峰清冽的灵雾。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嵌在粗糙岩壁上的萤石灯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和远处深邃不知尽头的矿道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灵气稀薄且驳杂,隐隐还掺杂着令人不安的阴寒与燥热交替的气息。
这就是镇渊司,镇压地脉深渊的前沿,生灵禁区的边缘。
封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这糟糕的环境。
他环顾四周,哨所简陋得近乎原始,除了几个同样身穿灰扑扑制式袍服、气息沉凝中带着疲惫和麻木的修士在默默擦拭武器或检查装备,再无其他活物。
领他来的冷面执事早已不知去向,只丢下一句“在此等候分配”便消失了。
果然,炮灰的待遇,自己好歹是以前的……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封宇自嘲地笑了笑,倒也不甚在意。
他正暗自盘算着如何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尽快站稳脚跟,甚至找机会溜去几个记忆中的“资源点”看看时,一阵极其细微近乎啜泣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哨所角落阴影的地方,紧挨着一个堆放废弃矿镐和破损箩筐的杂物堆。
封宇挑了挑眉,出于某种习惯性的谨慎,他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清了那个身影。
一个女子?
穿着比他们这些戊字卫还要简陋破旧,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裙,身形瘦小,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抽噎声。
封宇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因为他心软,好吧有一点点心软,因为……这个身影,以及她散发出的气息,给他一种极其强烈的……安全感。
是的,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审视高危物种的目光,仔细打量对方。
长相?
从侧后方看,皮肤有些粗糙黯淡,鼻梁不高,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属于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的那种绝对普通,甚至有点……土气?
资质?
以他金丹期的灵觉感知,虽然在这里受到压制,对方体内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驳杂混乱,根基虚浮,别说修仙天才了,连普通散修的标准都够呛,完全是底层中的底层。
身材?
藏在宽大破旧的衣裙里,根本看不出什么曲线,甚至显得有些干瘪。
气质?
胆小,怯懦,缩在角落里哭,连有人靠近都没察觉,简直把“我是弱鸡别欺负我”写在了背上。
总结:长相普通,资质废柴,身材平平,胆小如鼠。
百分百……不是女主!
封宇心中警报瞬间解除,甚至涌起一股奇异的亲切感。对嘛!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哪有那么多绝色倾城、天赋异禀、气质独特的女子满世界跑等着触发剧情?
大多数不都是这样的普通人吗?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你好?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那女子似乎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得更紧,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缓慢警惕地转过头来。
正脸和侧脸一样普通,甚至因为哭过,眼睛有些红肿,鼻头也红红的,更添了几分狼狈和……不起眼。
她看着封宇,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茫然、无助,还有一丝长期被忽视和压抑形成近乎麻木的瑟缩。
“没、没事……” 她声音细小如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完又立刻低下头,不敢与封宇对视。
封宇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为环境恶劣而升起的烦躁都淡了不少。
跟这位比起来,自己好歹是个金丹修士,虽然是靠资源堆起来的,有“攻略”在手,虽然有点危险,前途也还算有点奔头。
这位……简直就是修仙界食物链最底端的浮游生物啊。
他尽量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最不具有威胁性的微笑,语气更加柔和:“没事的,别怕。我刚来这里,也不太熟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能跟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他的态度显然出乎女子的预料。
在镇渊司这种地方,弱肉强食的法则体现得更加赤裸,像她这样毫无价值、随时可能消失的底层杂役,平日里不被欺辱已经算走运,哪会有人如此“温和”地跟她说话?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封宇,眼神里的惊恐稍稍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不解和一丝极淡几乎不敢置信的希冀。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积压的焦虑和无助,细声细气地地开口:
“我……我爷爷……在戊字三区的矿洞里做杂役……前几日,矿道里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灰气,好多人……好多人都不舒服,爷爷也……也病倒了,咳得厉害,浑身发冷……管事的大人说没什么,就是普通寒气入体,给了点最下品的驱寒丹,可是……可是爷爷吃了不见好,反而更难受了……”
她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声音哽咽:“我……我想去看看爷爷,可是……可是我没有通行令牌,进不去戊字三区……我也没灵石买更好的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爷爷生病?
矿洞灰气?
管事敷衍?
底层杂役求助无门?
封宇听着这熟悉的剧情要素,心里咯噔一下,差点脱口而出:这剧本我熟啊!接下来是不是该我挺身而出,发现灰气其实是某种稀有矿产伴生的毒素/灵气,然后顺手解决,救了她爷爷,收获感激,说不定还能发现隐藏任务或者稀有材料?
不过,他很快把这份既视感压了下去。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不是游戏。
眼前这个女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爷爷的病大概也就是底层劳工最常见的职业病或环境病。
哪来那么多隐藏机缘?
谁家偏爽文、主打病娇女主的游戏里,会设计这么一个毫无亮点、纯粹用来触发送药跑腿任务的NPC女主?
长相、资质、身材、性格,没有一样符合“女主”标准,连“女配”都够不上,顶天是个背景板路人甲。
所以,安全。
绝对安全。
而且,不知为何,封宇越看这女子,越觉得……顺眼。
不是男女之情的顺眼,而是一种“啊,这才是正常画风”“跟这家伙待在一起完全不用担心触发任何死亡flag”的安心感。
在她面前,他不用时刻紧绷神经,不用揣测每句话背后的深意,不用恐惧某个眼神里是否藏着一把刀。
虽然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有些悲惨的底层女子,但此刻,在这危机四伏、前路未卜的镇渊司,她身上那种纯粹的“弱”和“普通”,反而成了封宇紧绷神经中,一道难得让人可以稍稍喘息的缝隙。
他想了想,从自己那个寒酸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小瓶品质尚可的“清心丹”。
这丹药不算珍贵,但对驱除一些阴寒秽气稳定心神有些效果,是他之前“捡漏”时换来的,准备自己用。
“给,” 他把丹药瓶子递过去,语气随意,“这丹药或许对你爷爷有点用。你先拿去试试。”
女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瓶在她眼中绝对算得上“贵重”的丹药,又看看封宇,完全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忽视、被使唤、甚至被欺凌的对象,何曾有人对她如此……友善?
还给她丹药?
“我……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她慌乱地摆手,声音更小了。
“拿着吧,” 封宇直接把瓶子塞进她手里,笑了笑,“我刚来,也没什么熟人。你告诉我戊字三区怎么走,还有那边大致的情况,就当是……信息费了,怎么样?”
他的理由听起来很合理,也给了对方一个接受好意的台阶。
女子握着微凉的药瓶,感受着掌心那点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暖意,眼眶又红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些:“谢谢……谢谢大人!我……我叫小梅。戊字三区就在……”
她开始磕磕绊绊地给封宇介绍起戊字区的情况,虽然所知有限,但总比封宇两眼一抹黑强。
封宇耐心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心里却在盘算:戊字三区……好像离游戏里记载的、那个出产“阴髓石”的低风险矿点不算太远?
或许,可以借“熟悉环境”或者“探望小梅爷爷”的名义,过去转转?
嗯,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在抵达镇渊司这个“绝地”不到一个时辰后,前揽星峰少主、现戊字巡查卫封宇,身边就多了一个名叫小梅、普通到毫无存在感、胆子小得像鹌鹑的……临时跟班。
冷面执事回来分配具体任务和区域时,看到封宇身边多了个畏畏缩缩的杂役女子,也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并未多问。
在镇渊司,只要不违反最基础的禁令,底层修士和杂役之间如何拉帮结派或互相帮扶,根本无人关心。
封宇对此很满意。
带着小梅,走在阴暗潮湿、岔道如蛛网般的矿道里,听着她细声细气地介绍着哪里常有落石、哪段路最近有异常响动、哪个管事比较苛刻……封宇忽然觉得,这镇渊司的日子,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熬?
至少,身边这个“安全系数MAX”的普通姑娘,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属于“正常人”世界的……平淡,甚至有点无聊的温馨。
当然,他清楚记得自己的主要目标——利用“攻略”猥琐发育,避开主线,努力变强。
但在这条充满危险和未知的路上,有个完全不用担心会“黑化”或“病娇”的普通同伴,偶尔说说话,帮点小忙,似乎……也不错?
封宇看了看身边紧张得同手同脚、却努力想给他指清楚路的小梅,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这镇渊司的“新手村”生活,开局……好像还挺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