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潮汐之間 第一節 工作室的邀請
市集結束後的第四天，星期三，下午兩點五十八分。
林曉悅站在海岸線咖啡的門口，手裡握著那把古銅色的鑰匙。透過玻璃窗，她看見咖啡廳裡幾乎坐滿了人，午後的陽光斜斜灑入，在木質桌面上形成溫暖的光塊，空氣中飄著咖啡香和細碎的談話聲。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風鈴輕響，吧檯後的小悠抬頭看見她，眼睛一亮：「曉悅姐！你來了！」
「嗨，小悠。」曉悅微笑，環顧店內，「子皓在嗎？」
「在工作室，他說你下午會來。」小悠擦擦手，從櫃檯後走出來，「要我帶你過去，還是你自己去？你知道後門在哪裡嗎？」
「我知道，謝謝。」曉悅說，想起上次陳子皓指給她看的位置。
「那你自己去吧，我還要照顧客人。」小悠眨眨眼，「對了，皓哥今天特別挑了衣索比亞的日曬豆，說你會喜歡。他在工作室有準備。」
曉悅點點頭，走向咖啡廳後方的走廊。走廊盡頭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門，她拿出鑰匙，猶豫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使用這把鑰匙，第一次獨自進入這個屬於陳子皓的創作空間。
鑰匙轉動順滑，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她推開門，午後的陽光立刻湧入視線。
工作室比她想像中更寬敞。整面牆的窗戶面對著後院，光線充足但不刺眼。左側是工作區，一張巨大的木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工具、材料和進行中的作品；右側是展示和儲存區架子井然有序，材料按類別分裝，完成的作品放在絨布襯裡的盒子裡。
但最吸引曉悅注意的是後院。陳子皓曾經提過的「小海岸」不是真正的海，而是他用石頭、沙子和小型水循環系統創造的迷你景觀。水從高處的陶壺緩緩流下，經過層疊的石頭，匯入底部的小池，再被水泵抽回高處，形成永恆的循環。旁邊種了幾株耐陰的蕨類植物，還有一個小風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陳子皓不在工作室裡。曉悅走進去，輕輕關上門。她走到工作桌旁，看見桌上放著一張字條：
「曉悅，
臨時有客人訂製急件，我在前面處理，很快就回來。
桌上的咖啡豆是今天的選擇，如果你有興趣，可以自己先試著沖一杯。工具都在吧檯上，後院的水可以喝。
子皓」
字跡工整有力，像是仔細寫下的。曉悅放下字條，看向桌角的小吧檯確實有一套完整的手沖器具，旁邊放著一包開封的咖啡豆，還有電子秤和溫度計。
她猶豫了一下，決定接受這個邀請。打開豆袋，濃郁的果香撲鼻而來，是衣索比亞日曬處理的豆子，通常有更豐富的熱帶水果風味。她按照陳子皓之前教她的步驟：磨豆（粗細如粗砂糖），溫壺，悶蒸，分段注水。
水流穩定地注入濾杯，咖啡粉膨脹，釋放香氣。曉悅專注在動作上，暫時忘記了緊張。當咖啡液滴入壺中，形成深琥珀色的液體時，她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感，這是在別人的空間裡，使用別人的工具，創造出一杯屬於這個時刻的咖啡。
她倒了一杯，走到後院的門邊。推開玻璃門，水流聲變得清晰，混合著風鈴的叮咚，形成一種自然的白噪音。她在門邊的小木凳上坐下，看著迷你水景的循環。
「喜歡這個設計嗎？」
陳子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曉悅轉頭，看見他站在工作室門口，手上還戴著工作手套，臉上有些許金屬粉塵。
「很喜歡。」她說，舉起咖啡杯，「謝謝你的咖啡豆，我自作主張沖了一杯。」
「聞起來很香。」陳子皓走過來，脫下手套，「讓我嚐嚐學生的手藝。」
曉悅臉一熱：「我只是照你上次教的步驟......」
陳子皓接過她遞來的杯子，喝了一口，閉上眼睛品味。幾秒後睜開眼：「完美。水溫、時間、粉水比都恰到好處。你有天賦。」
「是你教得好。」曉悅說，但心裡感到一陣小小的驕傲。
陳子皓在她旁邊坐下，也看著後院的水景：「這個小海岸是我三年前開始做的。那時剛租下這個空間，發現後院閒置著，就想創造一個隨時能看見『海』的地方。」
「為什麼是海？」曉悅問。
「因為海是永恆的變與不變。」陳子皓說，聲音溫柔，「潮汐每天來去，但海岸線大致不變；浪花每一刻都不同，但海的聲音永遠在那裡。對我來說，創作就是這樣的形式不斷變化，但核心的渴望始終如一：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光，凝固那些無法言說的感受。」
曉悅沉默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陳子皓如此直接地談論創作哲學，感覺像是獲准進入他內心更深層的房間。
「市集之後，我一直在想我們要做的系列。」陳子皓繼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筆記本，「『海岸線的二十四小時』。我想我們不該急著決定形式，而是先分享各自的『海岸時刻』那些對我們個人有意義的時間點。」
他翻開筆記本，裡面已經畫了一些草圖和筆記：「比如說，對我來說，清晨四點的海岸有特別的意義。那是我父親帶我第一次看日出的時間。我那時八歲，冷得發抖，但當太陽躍出海面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看見了某種神聖的東西。」
曉悅看著他畫的草圖簡單的線條，一個小孩和一個大人的背影，面對著海平面上的第一道光。
「你的『海岸時刻』呢？」陳子皓問，轉頭看她。
曉悅想了想：「黃昏六點半。大學一年級的秋天，我剛搬到台北，很想家。有一天傍晚，我走到河堤，看見整個天空燃燒般的色彩。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雖然離家很遠，但我還是在同一片天空下。那種孤獨但被連結的感覺，很複雜，但很真實。」
她停頓了一下：「後來我開始做『日落橘』系列，就是想捕捉那種複雜的溫暖如同告別中的希望，孤獨中的連結。」
陳子皓在筆記本上記下：「清晨四點的純粹神聖，黃昏六點半的複雜溫暖。這已經是很好的對比與對話了。」
他翻到下一頁：「我還想到中午十二點的海岸陽光直射，沒有陰影，一切清晰到幾乎殘酷。和深夜十二點的海岸只有月光和星光，輪廓模糊，充滿想像空間。」
「那需要另外的創作者來做。」曉悅說，理解了他的構想，「我們找兩個人，一個擅長強烈直白的風格，一個擅長隱約詩意的風格。」
「對。」陳子皓眼睛發亮，「形成一個完整的創作對話。不只是我和你的對話，而是擴展到四種視角，四種理解海岸的方式。」
曉悅感到興奮在胸中鼓脹。這個構想比他們最初討論的更大，更完整，更像一個真正的藝術企劃。
「但我們怎麼找另外兩個人？」她問。
「我認識幾個合適的創作者。」陳子皓說，「一個是做金屬雕塑的學長，他的作品線條強烈，風格大膽；另一個是做玻璃工藝的朋友，她擅長捕捉光線的折射和朦朧感。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先聯絡他們，看看有沒有興趣。」
「我覺得很好。」曉悅說，「但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提案，不只是概念，還要有具體的執行計畫、時間表、展覽方式......」
「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討論的。」陳子皓站起身，走到工作桌旁，拿出一份文件，「我草擬了一個企劃書，你可以看看。」
曉悅接過文件，驚訝於它的完整度。不只是文字，還有視覺設計、預算估算、宣傳策略，甚至連可能的展覽場地都列出了幾個選項。
「你什麼時候做的？」她問。
「市集結束後這幾天。」陳子皓有些不好意思，「靈感來了，就停不下來。不過這只是草案，所有內容都可以修改，尤其是關於創作方向的部分，需要我們一起決定。」
曉悅翻閱文件，被其中的細節震撼。陳子皓不只是一個創作者，還是一個有組織能力的策展人。他考慮到了她可能忽略的實務問題：保險、合約、收益分配、宣傳時程。
「你真的很擅長這個。」她輕聲說。
「只是經驗多了。」陳子皓說，「這幾年參加過一些聯展，也策劃過小型活動。我學到最重要的一課是：好的創作需要好的框架來展現，否則很容易被埋沒。」
曉悅點頭，繼續閱讀。當她看到「合作關係定義」的部分時，心跳微微加速：
「本企劃由陳子皓（CoastalWorkshop）與林曉悅（青春小店）共同發起與策劃。雙方為平等合作夥伴，共同擁有企劃概念與整體視覺。個人創作部分仍保留各自版權。」
「平等合作夥伴。」她念出這幾個字。
「如果你同意的話。」陳子皓的聲音有些緊張，「我是說，這個企劃的核心是我們的對話，所以從概念到執行，我們都應該一起決定。當然，這也表示要共同承擔責任和風險。」
曉悅抬頭看他：「你不怕我經驗不足，搞砸事情嗎？」
「每個人都是從經驗不足開始的。」陳子皓微笑，「而且我相信你的判斷力。市集那天，你處理客人和分享會的表現，都證明你除了創作才華，還有實踐能力。」
這是曉悅聽過最真誠的肯定之一。不是泛泛的讚美，而是基於觀察的認可。
「我需要時間仔細看這份企劃書。」她說，「可以帶回去嗎？」
「當然，這就是給你的副本。」陳子皓說，「另外，我還想給你一樣東西。」
他走到儲物架旁，拿出一個扁平的木盒，放在曉悅面前。
「打開看看。」
曉悅打開盒蓋，裡面不是飾品，而是一套專業的工具有鑷子、鉗子、剪線器、打磨工具，每一件都品質精良，握柄處還刻著細小的海浪紋路。
「這是......」
「給合作夥伴的禮物。」陳子皓說，「我用的是同一個德國品牌的工具，耐用又順手。我想，如果你要在這裡工作，應該要有好的工具。」
曉悅撫摸著工具冰涼的金屬表面，感覺喉嚨有些緊。這份禮物太貴重，不只是金錢上的，更是心意上的是他邀請她進入他的空間，分享他的工具，現在甚至送她專屬的一套。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請收下。」陳子皓打斷她，聲音溫和但堅持，「這不只是禮物，也是投資。好的工具會讓創作過程更順利，而我們接下來有好多創作要完成。」
曉悅看著他真誠的眼睛，最終點頭：「謝謝你。我會好好使用它們。」
「另外，」陳子皓走到工作桌的另一側，拉開一個抽屜，「這個空間，從現在開始也屬於你。」
抽屜是空的，整理得乾乾淨淨，大小剛好可以放曉悅的隨身工具和材料。
「如果你決定參與這個企劃，需要一個在這裡工作的位置。」陳子皓解釋，「當然，你還是可以保留自己的宿舍空間，但這裡可以提供更專業的工作環境，而且我們可以隨時討論。」
曉悅走過去，手指滑過抽屜光滑的內壁。這個簡單的動作，這個空的抽屜，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楚地宣告：她在這裡有一個位置，一個屬於她的、被期待和歡迎的位置。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再次說。
「不用說什麼。」陳子皓微笑，「只要告訴我，你對這個企劃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擔憂，有什麼夢想。我們一起把它從概念變成現實。」
曉悅關上抽屜，轉身面對他：「我有三個條件。」
「請說。」
「第一，財務要完全透明。無論收入支出，都要有清楚紀錄，我們定期檢視。」
「同意。我本來就打算用共用雲端表格管理財務。」
「第二，創作上我們尊重彼此的獨立性。可以給建議，但不能強迫對方改變風格。」
「當然。對話不是同化，而是豐富。」
「第三，」曉悅停頓了一下，「如果有一天，我們其中一人想退出，另一人要尊重這個決定，不讓個人關係影響專業判斷。」
這句話說出來後，工作室裡安靜了幾秒鐘。陳子皓認真地看著她，然後點頭：「這是最重要的一條。我完全同意。合作應該基於自由意願，而不是義務或人情。」
曉悅鬆了一口氣。她沒想到陳子皓會如此爽快地接受所有條件，尤其是第三條~那幾乎是在為可能的「結束」做準備，而他們才剛剛開始。
「那現在，」陳子皓伸出手，「合作夥伴？」
曉悅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溫暖而有力，手心有長期工作的繭，但觸感令人安心。
「合作夥伴。」她確認。
握手的時間比必要的長了一點點，但兩人都沒有急著放開。直到後院的風鈴突然一陣急響，像是某種提醒，他們才同時鬆手。
「接下來，」陳子皓轉身走向工作桌，掩飾微微發紅的耳根，「我們需要決定第一階段的創作。我想我們各自先做一件作品，代表我們對『海岸線的二十四小時』這個概念的詮釋。然後用這兩件作品去邀請其他創作者。」
「像是概念驗證。」曉悅理解。
「對。而且這兩件作品也可以作為預告，在社群媒體上發布，測試水溫。」
曉悅走到自己的工作區是她現在可以這樣稱呼那個抽屜和旁邊的桌面空間了。她拿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頁。
「我想做一件叫做『黎明前的暗湧』的作品。」她說，鉛筆在紙上快速移動，「不是日出本身，而是日出前的那一刻天空還是深藍色，但東方已經有一線極淡的光，海面下有某種騷動，像是所有生命都在等待那個躍出的瞬間。」
陳子皓走到她身後，看著草圖：「用深藍色的寶石，搭配銀色和極少量的淡金色？」
「對，像是黑暗中隱約的光芒。」曉悅點頭，「我想用層次的方式表現，從深到淺，從暗到光。」
「那我做『黃昏後的餘溫』。」陳子皓說，在自己的素描本上畫起來，「日落之後，天空還有殘留的溫暖，但夜晚的涼意已經開始滲透。那種冷暖交織的時刻。」
他們各自畫著，工作室裡只剩下鉛筆的沙沙聲、後院的水流聲，和偶爾的討論。時間在專注中流逝，當曉悅抬頭時，發現窗外天色已經轉暗。
「這麼晚了？」她驚訝地說。
陳子皓看看手錶：「六點半。你餓嗎？我叫外送，還是我們出去吃？」
「簡單吃就好。」曉悅說，「我還想繼續，靈感正順。」
「那我去買，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你決定。」
陳子皓離開後，曉悅獨自在工作室裡走動。她仔細觀察這個空間的細節正在牆上貼著一些照片和明信片，大多是海岸相關；書架上除了工具書，還有詩集和攝影集；工作桌旁有一個小小的音響，旁邊堆著幾張CD，都是純音樂或自然聲音的專輯。
她打開音響，放入一張標著「海岸聲音」的CD。海浪聲、風聲、偶爾的海鳥叫聲，在工作室裡緩緩流淌。曉悅閉上眼睛，讓聲音包圍自己，想像自己真的站在海邊。
當陳子皓帶著食物回來時，看見曉悅坐在後院的門邊，閉著眼睛，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他沒有立刻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
幾分鐘後，曉悅睜開眼睛，發現他在那裡。
「抱歉，我聽音樂聽得入神了。」她起身。
「不用道歉，這音樂本來就是給人聽的。」陳子皓把食物放在小桌上，「我買了附近的簡餐，希望合你口味。」
他們在工作室裡吃了簡單的晚餐，繼續討論企劃。晚上八點，曉悅的手機響了，是小悠從前面打來的。
「曉悅姐，外面有個女生找你，說是你的室友。」
曉悅一愣，走到前面咖啡廳，看見小米站在櫃檯前，好奇地四處張望。
「小米？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啊，打電話沒接，傳訊息沒回，我想你是不是被外星人綁架了。」小米開玩笑，但眼神裡有關心，「然後我想起你說今天要來這裡討論事情......」
「對不起，我完全沒注意到手機。」曉悅歉疚地說，「我們在工作室討論企劃，太專心了。」
「工作室？」小米眼睛一亮，「我可以看看嗎？」
曉悅看向陳子皓，他點頭：「當然，歡迎參觀。」
小米進入工作室時，發出一聲驚嘆：「哇，這空間太棒了！還有後院的小海岸？天啊，這根本是創作人的夢幻工作室！」
陳子皓笑了：「謝謝。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不用，我只是來看看曉悅，順便提醒她明天早上有課。」小米說，但眼睛一直好奇地打量著空間，「所以你們真的在合作了？」
「正在規劃一個系列展覽。」曉悅解釋，「叫做『海岸線的二十四小時』。」
小米聽完簡單說明後，興奮地說：「這聽起來超棒的！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說，我可以負責社群媒體宣傳，或者幫忙佈展什麼的。」
「我們會需要所有幫助。」陳子皓說，「謝謝你願意加入。」
小米離開後，曉悅和陳子皓相視而笑。
「你的朋友很有活力。」陳子皓說。
「她就是這樣，但非常可靠。」曉悅說，「有她幫忙宣傳，確實會輕鬆很多。」
晚上九點，曉悅準備離開。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包括那份企劃書和那套新工具。
「這幾天我會仔細讀企劃書，然後我們再討論。」她說。
「好。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絡我。」陳子皓送她到門口，「路上小心。」
曉悅走到門口，又回頭：「謝謝你，子皓。不只是為了工具和空間，更是為了......信任。」
陳子皓看著她，眼神溫柔：「信任是合作的基礎。而且，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合作夥伴，也是一個會創造出美麗作品的創作者。」
曉悅感覺眼眶發熱。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不敢再回頭，怕自己會說出或做出太衝動的事情。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秋夜的風已經有些涼意，但曉悅心中充滿溫暖。手中的工具盒有些重量，企劃書在背包裡，鑰匙在口袋裡，這些都是實體的、可觸摸的承諾，承諾著一段共同創作的旅程。
她想起陳子皓說的：「信任是合作的基礎。」
而她知道，信任不只是專業上的，也是個人上的。她信任他會尊重她的創作，他也信任她會認真對待這個合作。在這個基礎上，他們可以建造一些東西，一些比單獨創作更豐富、更深層的東西。
回到宿舍，小米還沒睡，正在看電腦。
「如何？」小米立刻問。
曉悅放下東西，深吸一口氣：「我們要一起策劃一個系列展覽，叫『海岸線的二十四小時』。他給了我工作室的鑰匙，一個工作空間，還有一套專業工具。」
小米瞪大眼睛：「這進展......比我想像的快很多。」
「是專業合作。」曉悅強調，但臉頰微紅。
「當然當然，專業合作。」小米忍著笑，「不過說真的，我為你高興。你找到了一個理解你創作的人，而且願意用實際行動支持你。」
曉悅點頭，拿出企劃書：「這是他草擬的計畫，你要看看嗎？他說需要幫忙宣傳，也許你可以給些意見。」
小米接過文件，快速瀏覽：「哇，這寫得好專業。日期、預算、宣傳時程......他真的很認真。」
「我也是。」曉悅說，打開新工具盒，撫摸著那些閃著金屬光澤的工具，「所以我要更認真，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那晚，曉悅很晚才睡。她讀完了整份企劃書，做了筆記，列出了自己的問題和想法。然後她打開素描本，開始畫「黎明前的暗湧」的詳細設計圖。
鉛筆在紙上移動時，她想起工作室裡的氛圍，想起後院的水流聲，想起陳子皓說「信任是合作的基礎」時的眼神。
她知道，這不只是另一個創作專案。這是某種轉折點，是她創作生涯也許也是人生的一個新章節的開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邊，陳子皓坐在工作室裡，手腕上戴著曉悅做的「海岸星辰」，手中拿著鉛筆，在素描本上完善「黃昏後的餘溫」的設計。
他也知道，這不只是另一個展覽企劃。
這是兩個海岸線的正式交會，是兩顆創作之星的軌道重疊，是一段既專業又個人、既理性又感性的旅程的開始。
而這一切，始於三個月前的一個點擊，一次心跳，一場無聲的對話，終於在這個秋夜，轉化為實體的鑰匙、工具的重量，和一份寫滿未來的企劃書。
潮汐之間，有些東西正在形成，不急不緩，像月光牽引海水，像季節更替溫度，像所有必然的美好事物的誕生是需要時間、需要耐心、需要相信。
而他們正站在這片創作的海岸線上，手中握著工具和夢想，眼中映著彼此的光芒，準備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