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耳柏洛斯？”
“是我。”
血色的天空下，巨狼向着空中那漆黑的大日低吼。赤红鬃毛的猎犬伴它左右，随它追猎，在荒芜的大地上奔驰。
肆意，而狂放。
……
无言惊醒，脑海中仍是梦中的场景。
咆哮的巨狼，炽烈的黑日，赤红鬃毛的巨犬……真是令人不快的旧日残景，像是想揍死对头却发现对面早死绝了般令人不适。
呼……
他扶着额头从铺满干草的草堆上坐起，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身旁那团暖暖的东西则是不安的动了动，而后一把抓住了无言垂落的手臂，旋即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这小崽子……睡相真差。
无言挣扎着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转头起身推开那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门，走入了外面初升的晨光中。
血色的天空？漆黑的大日？赤红的猎犬？
忘了它们吧，该去狩猎了。离群的狼必须独自狩猎才能生存下去，他当然也不例外。
一如既往来到河边，啜饮清晨的第一捧水。那清凉甘甜的触感，冲去了无言心里的不适，也淡去了他灵魂深处若有若无的戾气。
一捧清泉下肚，他的意识清明了些许，眼底的金色变得若隐若现。
无言转身离开溪边，开始了一天的狩猎。
日中时分，他带着三只兔子回到了他的营地。
令他意外的是，尽管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但眼前的少女确确实实把火堆生了起来——尽管那火势看上去像是要把整个森林点燃一样……
好消息，火堆确实烧起来了。
坏消息，房子貌似也跟着烧起来了。
“无言，你看！我学会生火了！”
无言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拎着兔子的手不由得一松。得亏当初安定筑营时选择的是一片崖角坡地，哪怕这里火烧的再大，对森林的影响也是有限的——但坏处是，除非火势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否则附近的村子压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着火。
无言叹息着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火势渐熄。
不出所料，直到日落西山，附近都没有人来查看这里发生的一切。
此时的无言已经重新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烤上了今天打到的兔子。火堆周围他则是用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大小合适的石头围成了一圈，防止火灾再一次重演。
少女捂着脑袋蹲在一旁，因为之前她擅动火堆引发大火的行为，无言用自己那小而有力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给她的脑袋上来上了那么一下。
而在他们两人身后，那间工艺粗糙的小屋已经在大火中烧成了焦炭，残骸如废墟般散落在地。
其实，说是小屋。但若是让旁人从客观上来评价的话，那顶多算是一个由许多树叶和粗壮的树枝拼凑起来的一个稍微大点的棚子——最多只是在宽度上比一般的棚子宽点，还多了个手艺粗糙且略显多余的门。
此外，如果住在里面的是一个体态正常的成年人，那小屋的屋顶大概会直接落在他的肩膀上——也幸亏住在这里的是两个体型不大的孩子，要是换了别人，哪怕没有这场大火，这屋子都可能撑不了这么久。
“对不起，无言……”
少女弱弱的声音响起，她仍旧捂着脑袋，语气中透着几分害怕与不安。
无言瞥了她一眼，没有责备什么。沉思半晌后他将手中串着兔肉的木棍支在了火堆旁，随后转身走进了林子里。
不消多时，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眸再次从林间的阴影中浮现。只是此时的他，左手扶着肩上那节截面比他脑袋还大的圆木，右手则抱着一堆枯黄的树叶，不紧不慢的走回了营地——天晓得他是怎么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那根比他整个人还长的树干搬回来的！他看上去还没有正常成年人的一半高！
无言将圆木放下，平放在火堆旁，随后又仔细将上面的苔藓清理掉，铺上了带回来的干燥树叶。
做完这一切后，无言坐在圆木上向少女招了招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对方过去。
这里，可以休息。
又是那晦涩难明的语调，只是相比先前沙哑的低吼，多了几分温和的呼噜声。
过来。
他再次开口，遗憾的是少女根本听不懂从他口中发出的音节。他索性起身叹了口气，一把揽过对方的身体，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无……无言？”
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恐，但很快，她不再挣扎。而是任由对方将自己抱在火堆旁，躺倒在他的腿上。
无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把唯一一件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毛皮盖到了少女的身上，左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额头，就像是人类中的老人哄着家里最小的成员睡觉那样。
“无言……谢谢。”
没有回答。火光映照着那张深色的脸庞，如深潭般漆黑的眼瞳中藏着点点金光。
少女看着那稚嫩的脸庞，对方分明看上去是个同她一样的孩子，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安心——当然，还有一点点的害怕。
她就这样阖上眼，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森林的长夜，充满寂静与安宁——当然，还有冬日临近时的寒冷。
无数星星像沙滩上的沙子一样填满整个夜空，宛如杓头的大四边形挂在东方的空中，预示着愈发浓郁的秋意。
无言抬头。曾经，他记忆中的夜空从未有过这般璀璨的繁星，只有一无所有的虚无与黑暗。
那时，周围是连绵的火线。他们缩在为自己准备的窝里，耀眼的火球不时从夜空中滑落，坠向地面；赤色的猎犬依偎在他身边——那时的他们也是如现在这般，只是现在……
算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他轻轻拍打着少女的额头，仿佛一个哄孩子睡觉的慈祥老人。
“爸爸，妈妈……我会听话，别不要我……”
无言顿了一下，低头看向熟睡的女孩，从那张眉头紧皱的睡脸上，他看到了深深的恐惧与慌张。
……是这样啊，被族人抛弃了吗？
无言继续轻轻拍打着她的额头，眼底的金色一闪而过。
好吧，好吧。那，我来养你吧……
于是，他将自己的食指用犬牙刺破，从伤口挤落一滴鲜血，滴到了少女光洁的额头上，鲜红的纹路以血的落点为中心向周遭蔓延。最终，一道猩红的符印在少女的额头落成，闪烁着奇异的红光。
末了，印记消失。他俯身弯腰，轻轻在对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无处可去的小崽啊，欢迎你成为狼群的一员。
做完这一切后，少女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巴张开，眉角挂起一抹浅笑。
睡吧，小家伙，当你醒来时……就欢迎你再次来到，这个残忍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