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融融的日子像被拉长的糖丝,甜得让人几乎忘了世间还有刺骨的寒意。
苏糯趴在案几上临摹符文,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猫耳软软地贴在头顶,尾尖随着笔尖的滑动轻轻晃着,颈间的玉佩莹润生光,与眉心的契约符文遥遥相和。林舒坐在不远处翻着古籍,偶尔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温柔能溺出水来。
这样的日子,安稳得像一场不会醒的梦。
直到那日午后,苏糯在木屋后的林子里练完血脉之力,正坐在溪边洗手。冰凉的溪水漫过指尖,忽然,水面泛起一阵诡异的涟漪。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溪水中倒映出的身影——那是她,却又不是她。
倒影里的少女同样有着柔软的猫耳,可那耳尖却泛着一层冷冽的霜白,尾尖的毛色也暗沉得发灰,不再是往日的蓬松柔软。那双眼睛,本该是清澈明亮的,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戾气,像淬了毒的尖刀,透着一股噬人的寒意。更让苏糯心惊的是,倒影眉心的契约符文,竟是漆黑的,像一团腐烂的墨,在皮肤下隐隐蠕动。
苏糯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她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的淡紫色符文温温热热,带着林舒魔力的气息,安稳得很。
“看什么这么入神?”林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糯猛地回头,看见林舒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一件薄外套。她松了口气,连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看到水里有只鱼。”
林舒走上前,将外套披在她肩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膀,眉头微蹙:“怎么手这么冰?练力过度了?”
苏糯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溪水。水面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个诡异的倒影,像是从未出现过。
可只有苏糯知道,那不是幻觉。
从那天起,一些奇怪的变化开始在她身上悄然发生。
夜里睡觉,她总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没有温暖的木屋,没有林舒的温柔,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厮杀。她梦见自己蜷缩在魔物森林的泥泞里,被冒险者的刀剑划破皮肤,被同族的魔物撕咬着血肉,契约符文在眉心灼痛难忍,却没有半分魔力来安抚。她梦见自己的冰狼血脉彻底暴走,利爪撕碎了所有敌人,也撕碎了自己的理智,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醒来时,枕头上总是沾着几根泛白的猫毛。
白日里,她偶尔会对着镜子发呆。镜子里的自己,猫耳尖上会忽然闪过一抹霜白,快得让人抓不住。有时,她的眼神会变得陌生,带着一种狠戾的冷意,连林舒递过来的汤碗,都能被她无意识地攥出裂纹。
“糯糯?”林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糯回过神,看见林舒正担忧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猫耳:“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苏糯慌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不敢说,不敢告诉林舒,她的身体里,好像住着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是在无尽的黑暗里挣扎过的苏糯。她没有得到庇护,没有温暖的木屋,没有温养血脉的魔力,只有日复一日的痛苦和厮杀。绝境的磨砺,让她的血脉变得无比强大,却也让她彻底泯灭了理智,变成了一个只懂杀戮的怪物。她和苏糯,本该是同一个人,却因为一场“庇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而现在,这个怪物,正从苏糯的身体里,一点点苏醒。
这天夜里,苏糯又做了那个梦。梦里的她,站在一片尸骸遍野的废墟上,眉心的黑色符文闪着诡异的光。她听见那个自己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又冰冷:“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庇护,能安稳地活着?凭什么我要在黑暗里腐烂?”
“你抢走了我的人生,”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刺骨的恨意,“我要把它夺回来。”
苏糯猛地睁开眼,浑身冷汗淋漓。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摸向自己的猫耳,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霜白。
她惊恐地看向床头的镜子。
镜子里的少女,猫耳尖泛着明显的霜白,尾尖的毛色暗沉发灰,那双眼睛里,盛着与梦里如出一辙的戾气。眉心的契约符文,正一点点褪去淡紫色,染上墨色的阴影。
她张了张嘴,想喊林舒的名字,却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带着杀意的嘶吼。
另一个苏糯,醒了。
而木屋外的夜色里,一道与苏糯一模一样的身影,正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墨色符文,与月光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残忍的笑意。
一场属于两个苏糯的厮杀,即将拉开序幕。
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个。
是被庇护的、温柔的苏糯。
还是在黑暗里腐烂、强大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