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检修舱里弥漫着一股机油混合着陈旧除湿剂的怪味，和匹诺康尼那种甜得发腻的空气相比，这味道反倒让陈宸觉得安心——至少这玩意儿闻起来很真实，不像是随时会变成泡沫的梦境。
陈宸瘫坐在备用驾驶座上，手里把玩着那枚从废墟里抠出来的芯片。
这东西刚才烫得像块刚出炉的铁板烧，现在冷却下来，表面布满了像是电路板烧毁后的焦痕。
“滋……滋滋……”
指尖刚输入一道微弱的命途能量，老旧的音频解码器里就传出了断断续续的杂音。
那声音听不出男女，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像是熬了三个通宵的社畜在做最后的工作汇报。
“当所有目光都落在谎言上，真相便无处容身……”
陈宸心头猛地一跳。这是前任【浮黎】的声音？
“我并非陨落，而是被‘他们’用亿万生灵的误解杀死的。”音频里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自嘲，“认知固化……这是一种无法逆转的病毒。一旦宇宙认定你是个怪物，你救人的手会被看作利爪，你的仁慈会被解读为阴谋。哪怕那是假的，只要信的人够多，假象就会覆盖现实，成为新的‘历史’。”
录音在最后留下一串乱码般的坐标，以及一句听起来像是神棍遗言的话：“唯有成为传说，才能逃脱被定义的命运。”
音频戛然而止。
陈宸盯着漆黑的屏幕发呆。
这算什么？
前任留下的“职场防坑指南”？
合着这位大佬是被全宇宙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也就是所谓的——概念性社死？
“她其实是在警告你。”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陈宸差点把芯片扔出去。
他猛地回头，看见老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阴影里。
这老头今天没戴那副脏兮兮的眼罩。
原本空洞的眼眶里，此刻竟然悬浮着一枚缓缓旋转的幽蓝色符文，看起来既诡异又带着某种神性的美感。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执灯人’的证明。”老鬼指了指自己的怪眼，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们以为浮黎是在记录历史？不，她在对抗遗忘，也在对抗‘认知固化’。但她失败了，因为她试图向一群瞎子解释什么是光。”
老鬼走到控制台前，那只发光的义眼死死盯着陈宸：“你现在走的路，和她一模一样。拼命自证清白，像个被冤枉的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小子，你觉得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在乎真相吗？”
陈宸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就在这时，舱门再次滑开。
米沙抱着那本厚厚的画册走了进来，少年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陈宸哥哥。”米沙把画册递过来，眼神清澈，“这是……最后一张了。”
陈宸接过画册。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触写着《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谁》。
这标题起得挺文艺。
陈宸深吸一口气，做好了看到什么“血流成河”或者“宇宙毁灭”画面的心理准备，猛地翻开——
空白的。
整整一页，什么都没有。
只有角落里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像是画笔没水时硬蹭上去的：
“当你不再试图证明清白，你就自由了。”
陈宸愣住了。
检修舱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
他盯着那页空白，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需要证明……因为证明本身就是在承认对方的审判权。
如果全宇宙都认定我是反派，那我每做一件好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那我为什么还要顺着他们的逻辑走？
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不解释了。
“呵……”
陈宸突然笑出了声，肩膀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眼底那种焦虑和紧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看不透的戏谑。
他抬起手，在虚空中拉出了那个该死的系统面板。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
【正在生成新的黑历史片段……】
“闭嘴吧你。”陈宸手指如飞，直接切入了后台的【反向剪辑】界面。
既然你喜欢直播我的“未来”，那我就给你加点料。
他没有试图去删除那些已经发布的视频，也没有去辩解。
他在系统的时间轴上，强行插入了一段从未发生过、但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记忆”。
没有拍摄，没有录制。
他仅仅是在脑海中构筑了那个场景，记忆命途的权柄便如同画笔，将虚幻渲染成了现实。
几秒钟后，全宇宙的直播间画面一闪。
画面中，陈宸站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背景是一颗正在崩解的星球。
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眼神里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虽然有点老土，但确实很有反派范儿）。
“我不否认未来我会做那些事。”画面里的陈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我做的事，从来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至于真相……呵，你们配知道吗？”
这段视频甚至没有经过系统的审核流程，就这么蛮横地插进了直播流里。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他承认了？！”
“不对啊，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是有隐情？”
“这是洗白？还是另一种洗脑？”
“哪怕他是装的，这压迫感……我怎么有点想跪？”
与此同时，黑塔空间站。
黑塔看着屏幕上那段没头没尾的视频，手里原本准备按下“切片计划启动”按钮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她微微皱眉：“数据源……无法追踪？这段记忆没有时间戳？”
列车上，三月七抱着平板冲进检修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陈宸！你什么时候录的这个？！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演技？刚才我看大家都懵了！”
“我没录。”陈宸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我只是让它‘好像发生过’而已。”
老鬼那只发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这就是记忆命途真正的权能。不是死记硬背过去，而是欺骗时间——让某些‘未曾发生的事’，变得像是‘早已发生’。只要他们信了，假的也是真的。”
陈宸瞥了一眼控制台的副屏。
上面显示着从公司总部发给瓦尔特·杨的加密简讯，被他顺手截获了。
【目标行为模式出现逻辑断层，不可预测性极高。
威胁等级评估中……建议降级为‘观察对象’，暂停武力回收。】
看吧，一旦你变得不可捉摸，猎人就会犹豫。
就在这时，系统那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电流声，像是某种限制被打破了：
【反向剪辑权限升级至Lv.2。】
【解锁新功能：可定向修改他人对‘既定事件’的记忆认知侧写。】
陈宸挑了挑眉。
修改认知？也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这可太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口，看着玻璃倒影中那个稍微有些陌生的自己。
“好，”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真正的反派式微笑，“既然你们想看戏，那接下来……我们就演场大的。”
话音未落，平稳行驶的星穹列车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瞬间刺穿了耳膜，重力系统仿佛失灵了一般，把毫无防备的三月七直接甩到了天花板上。
“怎么回事？！撞上陨石了？！”
陈宸稳住身形，看向窗外。
原本漆黑深邃的星空，此刻正被一片苍白得令人心悸的冰霜极速覆盖，而在那片死寂的白色尽头，一个庞大的阴影正缓缓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