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水流像是没头苍蝇撞上了玻璃墙，却并没有四散飞溅，而是诡异地贴合着神像面部的弧线晕开。
在那层薄薄的水雾里，原本乱窜的红色错误代码像是突然找到了队列的逃兵，迅速起立稍息，重组为一串不断跳动的绿色坐标。
坐标末端，一行加粗的备注在蒸汽中明明灭灭：【贝洛伯格主城东区·教会地下档案室第七保险柜】。
与此同时，陈宸感觉手心一烫，那块布洛妮娅硬塞过来的金属令牌温度飙升，简直像是正在满载运行3A大作的手机背面。
他低头一看，只见令牌原本光洁如新的金属表面，正随着他的体温浮现出细密的刻痕。
那些纹路蜿蜒曲折，陈宸只扫了一眼就觉得眼熟——这他娘的不就是刚才小铃在那本破日记封面上画的“电路图”吗？
三月七这姑娘敬业得离谱，哪怕防空警报叫得跟催命似的，她的镜头还是第一时间怼到了陈宸的手上。
系统那个半透明的弹窗这次没搞什么幺蛾子，直接在他视网膜上跳了出来：
【检测到‘被动记忆锚点’二次激活——存护教会临时授权令已升级为‘真相通行凭证’，权限等级：Ⅲ】
好家伙，这一波算是从“通缉犯”混成了“特派员”？
陈宸掂了掂手里发烫的牌子，嘴角刚想扯出一个类似于“一切尽在掌握”的歪嘴龙王笑，就被布洛妮娅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别笑了，笑得很难看。”布洛妮娅啪地一声切断了通讯器的广播频道，大步走到他身侧。
她手里的巨锤虽然垂着，但肌肉紧绷，显然随时准备抡圆了砸人。
她下巴朝广场边缘一扬：“那两辆车是教会监察官的座驾，看到车门上那个‘净罪之眼’的徽记了吗？在他们的条例里，持有三级凭证的通缉犯不叫特派员，叫‘盗窃圣物者’，是要当场格杀勿论的。”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辆涂装着灰白迷彩的越野车正卷着雪尘咆哮而来，那架势不像是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收尸的。
“他们不会承认的。”布洛妮娅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子无奈的清醒。
“我也没指望他们那榆木脑袋能承认。”陈宸把令牌往胸口一拍，正好贴着心脏的位置，那一丝滚烫让他反而冷静下来，“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真相——用他们的脑子，而不是眼睛。”
话音未落，一直坐在废墟高处的赫克托忽然动了。
这位地火的大佬连身都没起，只是手腕一抖，那枚一直被他把玩在指尖的透镜残片便呼啸着飞出。
残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咄”地一声，精准无比地钉进了神像右眼那道裂纹的最深处。
这一击就像是按下了什么总开关。
刹那间，全镇十六个刚才被陈宸“物理开光”的下水井盖同时剧烈震颤。
伴随着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十六道混杂着蓝色冷凝液的水柱冲天而起。
阳光穿透水雾，折射出的光线在空中交织错落，竟然在霜脊镇的上空构筑出了一张半透明的、巨大的全息信息网。
那是“记忆”的神经突触。
陈宸眼神一凝，这要是抓不住机会，他这个星神可以直接找块豆腐撞死了。
他一把拉住身旁小铃满是泥污的小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按向自己额角那枚微微发烫的星纹。
“借你的脑子用一下，别怕。”
记忆嫁接启动。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某个单一的倒霉蛋，而是整个霜脊镇此刻正处于极度情绪波动中的所有人——这就是所谓的“记忆共振场”。
一种无声的嗡鸣瞬间席卷全场。
包括那几百名围观的吃瓜群众在内，所有人的太阳穴都猛地突跳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瞬间在这个瞬间发生了置换：
不再是漫天飞雪的广场，而是一个暴风雪肆虐的漆黑夜晚。
视角拉得极低，那是属于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小铃的视角。
画面中，七个穿着工装的技工正哆哆嗦嗦地在神像基座下接驳着一团乱麻似的线路。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在弯腰调试遥控器时，后衣领不慎滑落，露出了脖颈上一个暗红色的刺青——那是一只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净罪之眼”。
画面一转，遥控器那幽绿色的屏幕上，倒计时归零。
全镇灯光在同一秒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所有人的惊呼。
“吱嘎——”
那两辆疾驰而来的巡查员车辆像是撞上了隐形的墙壁，轮胎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焦黑痕迹，猛地刹停在广场边缘。
车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年长巡查员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拘捕令举起来，整个人就猛地捂住脑袋，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痛苦地跪倒在雪地里。
他也看到了。
那段本该被尘封在死人脑子里的记忆，现在就像病毒一样蛮横地插入了他的大脑皮层。
“长官！你怎么了！”旁边的年轻巡查员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扶，嘴里却忍不住惊恐地看向陈宸，“妖术！这是妖术！你对他做了什么！”
“如果这也是妖术，那你们教会的档案室就是最大的邪教窝点。”
布洛妮娅一步跨出，那一身银鬃铁卫的制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根本没看来人，只是举起手中的巨锤，遥遥指向天空中那张还未消散的信息网：“我没看到神迹，我只看到证据。你们要是想在这里抓人，要么先回去查清楚三十年前的档案，要么就把我们全镇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继续当瞎子。”
老巡查员大口喘息着，冷汗顺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往下淌。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而不是傲慢。
“第七保险柜……”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口沙子，“那把锁……需要双钥开启。一把在我这儿，另一把……三十年前那个负责‘特殊任务’的小队队长失踪后，就没人见过了。”
就在这时，小铃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挣脱了陈宸的手掌。
这小哑巴发疯似的冲向神像基座的一角，跪在地上，用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拼命扒开一块松动的地砖。
泥水四溅，她从那下面掏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那是她藏宝贝的地方。
她在陈宸惊讶的目光中，从盒子里那堆彩色玻璃球和干枯花瓣底下，摸出了一枚锈蚀严重的金属钥匙。
那是她在日记本第13页，被涂改前画过的“窗台蓝花盆”底部藏着的东西。
陈宸接过那枚带着泥腥味的钥匙，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拿出怀里的令牌，试探性地将钥匙插向令牌背面的凹槽。
“咔哒。”
严丝合缝。
这根本不是两个物件，这是一套原本就该是一体的组合密匙！
远处，贝洛伯格主城那巍峨的城墙正在缓缓闭合，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像是审视罪犯的利剑，一遍遍扫过雪原。
高音喇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东区即刻封锁，所有持证人员立即前往检查站接受二级审查。”
陈宸紧紧握住那两件合二为一的信物，抬头望向主城方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
视网膜左上角的系统提示再次不合时宜地浮现：
【检测到‘集体认知偏移’，黑历史片段可信度降至9%——恭喜宿主，您洗白了一件内裤。】
【但系统哪怕死机也要为您服务：新直播正在生成，标题为《他打开了不该开的门》】
陈宸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把那枚组合后的“钥匙”揣进兜里，拍了拍满身是泥的小铃的脑袋，转身对布洛妮娅和赫克托说道：“走吧，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城。但不好意思，这门，我今天还非进不可了。”
风雪中，他迈步走向那道封锁线，兜里的金属钥匙随着步伐轻轻撞击着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一颗还在休眠的定时炸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