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我攥着熨平整的衬衫领口站在镜子前。深灰西装是失业前买的，本想升职穿，结果没等到就被优化了。穿上身才发现，92公斤的体重把腰腹处撑得有点紧，果然藏不住半点侥幸。
皮鞋擦得能映出眉眼，为了这场报到，压箱底的体面全翻出来了。手机显示七点四十五分，距离HR约定的八点半还有四十五分钟。我抓起公文包往地铁站冲，路过楼下早餐摊时，想起包里苏蔓给的全麦面包，脚步顿了顿——面包够填肚子，只买一杯三块钱的豆浆，一万块存款才能撑得更久。
站在公司门口，望着这栋充满未来时尚科技感的办公楼，外墙嵌着巨大的蓝色LOGO，流线型的“蔓舟科技”四个字透着利落。出了地铁口一眼就能看见，比面试时雨里看得清楚多了。“蔓”是苏蔓的蔓，“舟”是我的舟，这名字怎么看都有点缘分。
在旋转门前深吸口气，上周面试的紧张感又冒了出来。那天苏蔓穿深灰西装，指尖敲着我简历问：“高并发场景下缓存穿透的三种解决方案？”我不光闻到她袖口淡淡的雪松香水味，还瞥见她指尖练瑜伽磨出的薄茧——这总监看着高冷，倒比想象中接地气。
前台小姑娘穿浅灰职业装，得知我是新报到的技术组长林舟后，立刻笑着拨通内线：“张姐，技术部的林舟到了。”没两分钟，一个穿休闲西装的女人从电梯口走来，卷发束在脑后，胸前挂着“HR经理张敏”的工牌，手里攥着一叠文件。
“林舟是吧？跟我来。”她声音爽朗，走路时文件袋轻轻晃着，一看就是常年和人打交道的熟手，“咱们先去会议室谈待遇，合同都准备好了。”
HR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玻璃隔断里摆着几盆绿萝，桌上的咖啡机正冒着热气。张敏给我倒了杯温水，把文件摊在桌上：“上周苏总面试完只说技术过关，待遇这块没来得及跟你细聊，今天咱们把话说透。”她推过来一份打印整齐的薪酬方案，指尖点在“试用期”那一行。
“你应聘的是后端技术一组组长，正式薪资是月薪两万二，十三薪，外加项目奖金。但试用期三个月，薪资打八折，也就是一万七千六，社保公积金按全额基数缴。”她补充道，“这个是咱们公司的规矩，不管应聘什么岗位都一样。”
我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失业这阵，投的几十家公司里，这待遇已是顶流，但试用期降薪还是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每月1500房租，加上水电、吃饭，一万块存款虽够垫着，但想留点应急钱，还是得勒紧裤腰带。
张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文件：“试用期主要看你和团队的磨合情况，还有项目推进能力，只要不出大问题，99%都能顺利转正。”她话锋一转，“苏总特意交代了，你要是表现好，转正后可以申请把试用期的差额补上一部分——她可是从来没给新人开过这口子。”
“苏总提过我？”我抬头问。
“那当然。”张敏笑了，“苏总很少亲自面试技术岗，上周她把你的简历带回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你之前做的电商支付系统架构很对咱们公司的路子。”她把劳动合同推过来，“条款没问题就签，试用期迟到三次影响转正，九点上班弹性半小时。”
合同条款规范，翻到末页时，我忽然想起面试时苏蔓问我的：“技术管理最看重什么？”我答“人岗匹配，效率优先”，她当时轻轻点头。失业低谷遇着对口的机会，这点折扣算什么。我利落签下名：“没问题。”
“手续齐了，带你去技术部。”张敏领我往电梯走，按下“3”的按钮，“咱们技术部在三层，全公司核心部门都在这层。技术部共二十七人，分为四个开发组，外加测试和运维团队。苏总作为技术总监，在咱们技术部留了间临时办公室，方便盯项目；她还有间大办公室在顶层，谈客户、做战略规划都在那边。”
技术部的开放办公区里，键盘敲击声和讨论声混在一起，却不嘈杂。工位按颜色划分：蓝色后端、绿色前端、黄色测试。内侧靠里的位置有间独立办公室，门牌没写头衔，只贴了张“技术协作区”的标识，门虚掩着，能瞥见里面摆着一张双人办公桌——这该就是苏总的临时办公室了。
“技术一组，靠窗工位是你的，电脑按组长配置新配的。”张敏拍掌示意，“停一下，介绍新组长林舟，负责核心支付项目。”
她话音刚落，苏蔓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晃过，目光扫过人群时落在我身上，没停留超过两秒，便转身进了会议室——典型的技术总监做派，只关注工作衔接，不掺私人情绪。团队四人起身简单自我介绍，李磊提了句“上周支付模块崩过一次”。
话音刚落，苏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舟，到我办公室来。”她没看其他人，语气平稳得像在下达工作指令，转身时深灰色西装下摆扫过门槛，没留半分多余姿态。
张敏递来工牌：“门禁权限开通了，苏总对项目抓得紧，你多上心。”
我刚进那间“技术协作区”，就摸清了临时办公室的格局——也就十平米左右。靠窗摆着那张双人办公桌，对面空着的座位铺着浅灰坐垫，显然是留着谈话用的；一侧立着深灰色文件柜，柜门上用便签贴了“支付项目”“架构迭代”的分类标签；正中央的办公桌上只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和几叠按优先级排好的文件，旁边立着个简易文件架，最上层插着我上周的面试简历，边角被翻得有些软。
苏蔓已经站在屏幕前，指着架构图上的红圈节点轻点：“支付模块核心问题，缓存穿透防护缺失，读写未分离，上周并发五千就宕机，数据不一致的锅不能再背。”她没提待遇，没说客套话，直接抛核心问题。
办公室里雪松香水味很淡，盖不住键盘敲击的利落声。她穿黑色真丝衬衫，袖口松松挽到手腕处，边缘自然垂落，刚好遮住右手腕。抬手时衬衫面料随动作轻晃，倒让露出的左手格外显眼——那只手的皮肤细腻得像浸过牛奶，指腹没有半点粗糙感，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白色，想来是常做护理的缘故；腕骨处贴着片极薄的隐形防磨贴，该是怕练瑜伽时磨伤这娇嫩皮肤。
她脸上没化妆，皮肤却透着白嫩红润的光泽，抬头时睫毛垂着，语气冷冷的：“待遇谈完了？张敏没给你绕弯子吧。”说着递来U盘，指尖没碰到我的手，距离保持得刚好，“代码库权限、测试用例、历史故障日志都在里面。你的隔断办公室在一组旁边，隔音好，方便你盯进度。”说完就转回电脑前敲击键盘，显然是“谈话结束”的信号——工作中她从不多说一句废话，连“加油”这类客套话都吝啬。
回到工位时，电脑已调试完毕。李磊凑过来压低声音：“苏总很少亲自给新组长交资料，上次那个组长，权限都是自己追了三天才拿到。”他打开共享盘，“上周的故障记录在这，并发超五千就崩，之前的方案只敢堆服务器，根本没解决根因。”
我点开日志，发现索引设计果然有致命漏洞。刚标注完问题，一杯美式咖啡放在了桌角，不加糖，杯壁凉得刚好。苏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是工作腔：“楼下咖啡店的，比速溶提神。”她没等我道谢，转身就对陈悦说：“把高频访问字段统计表发林组长，下班前要。”语气冷得像在布置任务，没人能看出这杯咖啡是她特意绕路买的。
她走后，陈悦端来茶水，压低声音凑近：“林组长，你别被苏总刚才的冷脸吓到。她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铁娘子’，要求严得很，之前有个老员工改架构图漏了个注释，被她当众批到脸红，所以咱们都有点怕她。”她顿了顿，笑着补充，“但她是面冷心热，去年我提过对乳糖不耐，她就再也没让行政买过含奶的下午茶，谁要是加班晚了，她还会悄悄让前台订热餐。”张昊翻出我的旧项目文档：“组长，你这跨境支付的容错机制，我毕业设计抄过框架，当时就想找你请教。”
我刚要开口，苏蔓的内线电话打过来，声音简洁：“六点全体会，别迟到。”
会议室里，苏蔓坐在主位，深灰西装长裤套装衬得她肩线利落，精致的小皮鞋踩在绒毛地毯上没半点声响。她听各部门汇报时没什么表情，直到测试组说“支付模块联调缺资源”，才抬眼问：“需要多少服务器？配置要求？”对方刚报完数，她立刻对运维说：“明天上午十点前到位，走紧急审批流程，我签字。”全程没超过三十秒，效率高得让人不敢插话。
轮到我汇报时，刚说完“分布式缓存+读写分离”的思路，她就追问：“缓存过期策略用哪种？一致性哈希还是虚拟节点？”我答“虚拟节点，避免缓存雪崩”，她终于点头，笔尖在笔记本上划了下——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流露认可，却没说一个“好”字。
散会前，她忽然看向我：“会后把你这份方案整理成PDF，送一份到顶层我办公室，顺便把里面标注着‘支付模块历史架构’的蓝色文件夹取回来。”
会议结束时快八点，李磊拉着我要去吃烧烤接风。我刚答应，就被苏蔓叫住：“林舟，你留一下。”
等其他人走后，她才开口：“烧烤摊别去巷尾那家，上周有人吃坏肚子，斜对面那家有卫生许可证。”她补充道，“我请客，就当补个入职欢迎，别多想，团队新成员都有这待遇。”
烧烤摊的烟火气里，苏蔓依旧坐得端正，脱了鞋，穿着黑丝袜的脚踩在自己带的棉麻凉拖上——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不职业”时刻。李磊起哄问：“苏总监怎么一眼挑中林组长？”她咬着烤玉米，没笑，却慢悠悠说：“他做支付三年零资金损失，比某些把‘高并发’挂嘴边的人稳多了，稳得像老黄牛，让人放心。”话里带着点调侃，是她今天最放松的语气。
我刚要接话，她忽然用签子戳了戳我的烤筋：“少吃点辣，你今天咳嗽得很，像是咽炎。”我喉结动了动，攥紧手里的烤签——哪是咽炎，分明是烟瘾犯了，新公司没好意思抽，硬憋得嗓子发痒。没等我解释，她已转头对李磊说：“下周联调，测试用例你配合陈悦过一遍。”瞬间又恢复了高冷的技术总监模样，仿佛刚才的关心只是烟火气里的错觉。
回家时在楼道碰到她，她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给你，上次搬跑步机看你扶着腰，这是热敷贴，缓解腰部疲劳，药房买的，比网上的管用。”没等我推辞，她就开了门。关门瞬间，我听见她低笑了一声，不是工作时的平稳语调，是带着点狡黠的气音，像有什么开心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