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在清晨六点准时响起,我轻手轻脚洗漱完,揣着手机就往民宿外的菜市场跑。清晨的风带着江南的水汽,凉丝丝的却不冷,菜市场里早摊已经热闹起来,转了两个摊位才找到卖新鲜紫苏的——深紫色的叶子沾着露水,攥在手里带着清冽的香气,这可是做紫苏焖鸭最地道的食材,城里难寻这么新鲜的。
回去时团队刚陆续起床,陈悦正帮苏蔓把宽松的防晒衫拢得更严实些——她平时总穿束胸衣配直筒西装藏起身形,今天出来放松没穿,只敢套着这件垂坠感强的防晒衫,连领口都特意扣到第二颗,生怕风一吹就露出轮廓。陈悦瞥见我手里的塑料袋,挑眉道:“林哥早啊,买什么好东西了?”
我举了举手里的紫苏,没藏着掖着:“买了点紫苏,昨晚跟民宿老板约好的,他家有散养的走地鸭,正好中午我给大家做一道我拿手的紫苏焖鸭。”
说话时眼角瞥见苏蔓正低头系凉鞋带——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棉麻衬衫,配浅卡其色七分裤,小巧的脚上穿着浅色系凉鞋,浅豆沙色的甲油衬得趾甲透亮,格外秀气。高挑的身材衬得七分裤刚好露出纤细的脚踝,往日及腰的马尾松松挽成低丸子头,发尾有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比职场上多了几分柔和。
我没多耽搁,放下背包就往厨房跑,把紫苏叶递给老板,特意嘱咐:“东西放您这,中午我来下厨做道菜,麻烦您按昨晚说的,先把那两只鸭处理干净。”
老板拍着胸脯应下:“放心交给我了,我家的散养鸭香得很,配这鲜紫苏,保准你们吃不够。”
安排完午饭,我们一行人慢悠悠进了古镇,这一逛就晃了两个钟头。清晨的青石板路从洇着晨露走到被太阳晒得微暖,我们穿过卖竹编的窄巷,看阿婆用细篾编出带着花纹的菜篮;路过挂着“百年酱园”木牌的铺子,酱缸里的豆瓣酱晒出红褐色的油光,香气飘出半条街;还有捏面人的小摊前,师傅三揉两捏就把张昊的样子做成了面人,引得李磊追着要“奥特曼造型”。
陈悦拉着苏蔓在油纸伞铺前挑了半天,她选了把画着墨荷的伞,撑开时阳光透过伞面,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刚开始苏蔓还能有说有笑地逛着,可越往后,她的话就越少了——等逛到巷口银饰铺时,她已经落在队伍后面半步,右手悄悄扶着腰,左手拎着的油纸伞也有些晃,脸色比刚才白了些,显然是长时间行走让身体的不适感涌了上来。
逛到巷口的银饰铺时,我正帮苏蔓拎着刚买的桂花糕,眼角突然瞥见柜台里摆着枚稻穗纹银吊坠:银质温润,稻穗颗粒雕得饱满,垂着细银链,旁边还放着个纹路一模一样的钥匙扣。
没等我细看,老板就凑过来笑:“小伙子好眼光,这稻穗寓意岁岁安康,这对‘穗穗相依’情侣款,更是象征生生世世永相随、永相扣,老顾客买都要两百八一对。”
我心里一动,趁苏蔓正低头看柜台里的银镯子,赶紧拽过老板小声说:“就要这对,别声张是情侣款。”
付完钱把钥匙扣揣进兜里,只捏着吊坠招手:“苏总,你看这个!”我举起吊坠,“老板说这刻的是稻穗,跟你小时候乡下的稻田特像,我觉得特适合你,就当团建给你带的伴手礼。”
苏蔓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上的纹路,眼神软了些:“好精致的银饰,我奶奶家田埂上的稻穗就是这样的。”
她抬头看了眼柜台价签,眉头微蹙:“但这银饰看着挺厚实,肯定不便宜,我不能要。”
“不贵,”我赶紧把吊坠塞进她手里,故意晃了晃自己口袋里的钥匙扣,“我跟老板说买一对当纪念,他算便宜了,一百出头俩,这吊坠归你,钥匙扣我留着,多合适。”
我怕她再推,转身朝巷外的茶摊努嘴:“逛得挺久了,前面有间茶摊临着河,咱们去歇脚喝口茶?看样子你也挺累了。”
苏蔓捏着吊坠没再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想来是没再找到推辞的理由。陈悦眼尖,凑过来拍我胳膊:“还是林哥细心,我正好渴了!”
刚走到茶摊,李磊突然拽着张昊往旁边的糖画摊跑:“我去买个龙形糖画!你们先找个地占座,我们逛完就来!”老周本来在旁边看茶摊的竹编茶具,见状也笑着跟了过去:“我陪你们转转,省得这俩小子跑丢了。”
陈悦见状也跟着摆手:“那我也去凑个热闹!你们先喝茶,我们很快回来!”话音没落,四人就溜没影了。
茶摊临着小河,竹椅摆在廊下,风一吹带着水汽。我给苏蔓点了杯温的碧螺春,自己要了杯凉茶,从背包里掏出提前准备的红糖姜茶,撕开放进她面前的空杯,用勺子搅了搅:“昨晚看你不太舒服,特意买的红糖姜茶,泡着喝暖身子,比白水管用。茶刚沏好还热,先喝这个垫垫。”
她低头把吊坠放进帆布包内侧,指尖轻轻摩挲着包带,轻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
“你是团队核心,照顾好你是应该的,”我避开她的目光,假装看河上的乌篷船,“而且这吊坠真的很配你。”
她没再接话,只是端起姜茶慢慢喝着,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着层浅金的光。我们在茶摊歇了足足半小时,她扶腰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些。
正说着话,就看见李磊举着龙形糖画跑过来,张昊手里攥着捏好的面人,陈悦拎着两罐酱菜,老周手里还提着个竹编小筐——里面装着刚买的茶叶。“可算找到你们了!”陈悦先开口,“这酱菜老板说配粥绝了,我买了两罐带回去。老周还挑了点本地的雨前茶,说回去泡着喝。”我们又在茶摊坐了半小时,陪着他们喝了杯茶,听李磊讲追着面人师傅砍价的趣事,这才起身往民宿走——苏蔓拎着油纸伞走在中间,脚步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刚回到民宿院子,就见老板正把处理好的鸭子往厨房送,我连忙跟上,转头让众人回房间休息,等着吃大餐。
等到鸭肉的香味飘到房间,几人都往饭厅涌,只见饭厅的餐桌上,那道硬菜正摆在中央:深褐色的汤汁浓稠发亮,炖得酥烂的鸭肉上撒着翠绿的紫苏叶,散养鸭的油脂香混着紫苏的清冽,光闻着就让人咽口水。苏蔓刚坐下时还皱着眉,说“没什么胃口”,只盛了小半碗白饭,筷子也迟迟没动。
李磊第一个伸筷子,咬了口鸭腿就喊:“绝了!比城里馆子香十倍!”
我没抢,先用公筷夹了块炖得最软的鸭胸肉,放在苏蔓碗里:“尝尝看,特意炖了一个钟头,不费牙。”
她犹豫了一下,低头用筷子戳了戳鸭肉——汤汁浸到米饭里,染出一小片油光。她夹起鸭肉抿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亮,嘴里轻轻“唔”了一声,想来是尝出了记忆里的香气,方才的倦意消了大半。没等我再劝,她的筷子已经自己伸向了盘子,这次夹的是吸饱汤汁的紫苏叶,配着米饭嚼得很慢,却没停过。
我悄悄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她没察觉,反倒在我再夹肉时轻轻“嗯”了一声,还不动声色地把空碗往电饭煲挪了挪——陈悦正和张昊抢菜,没看见她已经添了第二碗饭。直到鸭肉见了底,她才擦了擦嘴角,耳尖泛红:“确实香,你的手艺真好。”
饭后陈悦提议歇半小时再去神庙,苏蔓应了,脚步轻快地回房了,上楼时又开始和陈悦谈笑起来,显然是缓过劲来。
我回房歇了一会,出发前换了登山鞋,往背包里塞了两包红糖姜茶和温水,才下楼集合。
下午往山后走,起初苏蔓还能和我们聊两句老建筑,可越往上石阶越陡,没走三十分钟,她就慢了下来,悄悄按着腿侧擦汗——该是逛古镇加饱餐,被陡坡累着了。我故意放慢脚步跟在她身边,把背包里的保温杯递过去:“温水,喝两口能舒服点。”
“谢谢,”她接过杯子,这次没再客气,每走几步就会抿一口。
老神庙藏在枫树林里,红墙黛瓦飘着青烟。我跟着众人跪到蒲团上时,还在大口喘着气——我这体重爬这陡坡,后背的汗浸湿了大半,手心也黏糊糊的,握着香的手指都有些发沉。
苏蔓就跪在我旁边,青烟模糊了她的侧脸。我偷瞄过去,见她闭着眼,睫毛轻轻颤抖,双手合十时指尖泛白,拜下去时更是下意识用手垫在小腹下,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弦,嘴唇都抿得发白——显然是身体的不适感又加重了。
我赶紧收回目光,怕被她察觉打量,对着神像,我先想起自己这亚健康的身子——爬点山就累成这样,体检报告上的问题还没消,便诚心默念:“求您保佑我,能有苏蔓那样年轻健康的身体,别再这么虚。”
话刚落,眼角又瞥见苏蔓蹙起的眉,心里突然一紧,跟着补了句:“要是能替她承担那些痛苦,让我来受也成。”
说完自己都愣了,手心的汗反倒更多了些。而我没看见的是,苏蔓此刻正闭着眼,将多年的委屈都融进心愿里:“求神明保佑……让我下辈子做个男人吧,不用受这些生理疼,不用因为身材被人指指点点……实在不行,这辈子让我这累赘小点也行,每天勒着太难受了,我想过的轻松点。”
起身时,苏蔓正揉着小腹,耳尖泛红,该是刚许愿时情绪有些激动。我缓过那阵气喘,从背包里掏出折叠软坐垫递过去:“石阶凉,等会儿休息用。”
她愣了下接过,指尖碰到我还带着汗的手,又轻轻缩了回去:“你也累坏了,脸都红了。”
“胖人怕热,正常,”我挠挠头掩饰尴尬,“你别硬撑,不舒服就说。”她没再推辞,把坐垫塞进包里,低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下山时,李磊他们跑在前面,我故意放慢脚步陪她。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她突然说:“你刚才许愿,许的什么?”
“许你身体健康,也想能帮你承受那些痛苦,”我转头看她,没藏着掖着,“还有就是,想多帮你分担点工作,别让你总加班。”
她的脸在夕阳下泛着粉,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却主动往我这边靠了半步——风一吹,她的发梢扫过我的手臂,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我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忍不住上扬,这趟神庙之行,比平安符更珍贵的,是她终于肯对我卸下一点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