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九幽魔宗却难得没有沉浸在往日的死寂与肃杀中。护宗大阵外，正道联盟的灵舟依旧如点点繁星悬浮，但攻势已停，双方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对峙。阵内，因为白日那场“枯木逢春”的异象，弟子们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巡逻站岗时，腰杆都挺直了几分，眼神里少了惶惑，多了些与有荣焉的光彩。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们的林闲老祖，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对着一小堆琳琅满目的种子样品发愁。
赤炎长老的效率极高，下午就派人送来了一个储物袋，里面分门别类装着几十个小玉盒或布袋，每个上面都用魔文标注着名称和简要特性。
“血玉稻”、“阴魂麦”、“鬼脸薯”、“幽冥豆”、“泣血椒”、“忘忧葱”、“断肠草（慎用）”……名字一个比一个惊悚，光是看标签就让人食欲全无。
林闲捏起一颗所谓的“血玉稻”种子，米粒大小，通体暗红，隐隐有血色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他嘴角抽搐：“这玩意儿种出来能吃？确定不是用来炼制血毒的法器材料？”
又打开标着“泣血椒”的袋子，几颗干瘪的、形如缩小版骷髅头的黑色种子滚了出来，阴气森森。“这辣椒吃了会不会真的哭出血？”
那个“断肠草”更是直接被扔到角落，名字就劝退。
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几样看起来正常点的：“莹白玉粟”，种子洁白温润，像迷你玉石；“翡翠苔米”，种子翠绿晶莹；“地灵瓜”，种子扁平，有淡黄色纹路。还有一包“清心草”种子，看起来有点像前世的茼蒿。
“就你们了！”林闲松了口气，总算有能下手的。他将这些相对“正常”的种子分开放好，又看了看那几株“玉脂翡翠果”。植株依然生机勃勃，被他摘掉果实的苔已经干枯脱落，但主干和叶片依旧鲜亮，似乎还能继续生长。
“试试扦插？”林闲琢磨着，小心地切下几段带着芽点的嫩枝，插在旁边的土里，又用那蹩脚中带着奇异力量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呵护”了一番，希望能成活。
处理完这些，他才感到腹中饥饿。那“玉脂翡翠果”虽然神异，但毕竟量少，不解饱。他想起赤炎长老说过，宗门有食堂，便决定去实地考察一下——主要是找吃的，顺便看看宗门“员工福利”到底差到什么地步。
凭着记忆中对宗门格局的大致了解（主要找人多、有饭香味的地方），林闲收敛了气息——这个倒是不难，他现在实力百不存一，气息本就微弱，再刻意收敛，只要不碰到顶尖高手，寻常弟子长老根本察觉不到。他换了身普通的内门弟子黑袍，溜出了洞府区域。
七拐八绕，避开几队巡逻弟子，终于来到一片相对热闹的区域。一座巨大的、以黑色岩石垒成的殿宇坐落在山腹开凿出的平台上，殿门敞开，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焦糊、腥膻、还有某种陈腐油脂的气味。
这就是九幽魔宗的“膳堂”，弟子们用餐的地方。
时已过正午，用膳高峰已过，但殿内仍有不少弟子。林闲低着头走进去，目光一扫，心就凉了半截。
殿内颇为宽敞，但陈设简陋，粗糙的黑石桌凳排列，许多已经破损。墙壁上挂着几盏幽幽的绿色鬼火灯，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绿油油的，气氛阴间。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怪味越发浓烈。
打饭的窗口后面，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围裙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厨役，正漫不经心地挥舞着大勺。他们面前的几个大桶里，装着些黑乎乎的、粘稠的糊状物，隐约能看到未煮烂的谷物和可疑的块茎；另一个桶里是某种暗红色的、飘着油花和不明骨头的肉汤；还有一盆颜色灰绿、蔫头耷脑的、疑似蔬菜的东西。
排队打饭的弟子们，大多面无表情，或者一脸麻木，打好饭后就默默找位置坐下，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那些看起来就难以下咽的食物。整个膳堂弥漫着一种低气压，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完成一项维持生命所必需的、痛苦的任务。
林闲默默排到队尾。轮到他时，那胖厨役眼皮都不抬，一勺黑糊糊，半勺灰绿菜，一块带着不少肉筋的骨头“啪”地扣在他递过去的一个粗陶碗里，汤汁四溅。
“下一个！”胖厨役粗声粗气地喊。
林闲端着碗，找了个角落坐下。他盯着碗里的“食物”，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用筷子（两根削得不太光滑的木棍）挑起一点黑糊糊，放入口中。
“呕——！”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霉味、苦味、土腥味还有焦糊味的浆糊在口中炸开，林闲差点直接吐出来。他强忍着咽下去，感觉喉咙都在抗议。那灰绿菜更是味同嚼蜡，还带着一股涩味。唯一看起来能下口的肉骨头，炖得极柴，腥气很重，只洒了粗盐，齁咸。
这就是魔宗弟子的日常饮食？难怪一个个面有菜色，生无可恋！这哪是吃饭，这是上刑啊！长期吃这个，不修为倒退、走火入魔才怪！还谈什么战斗力，谈什么宗门归属感？
林闲看着周围那些默默吞咽的弟子，心中那点属于现代人、属于前项目经理的“职业病”又犯了。食堂是员工满意度的重要一环，直接影响工作效率和忠诚度！这简直是企业管理的反面教材！
他强忍着不适，将碗里勉强能下口的肉啃了，其他的实在无法消受。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到旁边一桌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那是三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外门弟子，两男一女，衣衫都有些旧了，修为不过炼气三四层的样子。他们碗里的食物几乎没动。
“刘师兄，明天就是月度小比了，听说这次奖励有十块下品灵石呢……可我这几天修炼，总感觉气血不畅，灵力运转滞涩，是不是这‘阴煞粥’又用劣等血玉稻了？”其中一个瘦削的少年苦着脸说。
被称作刘师兄的弟子年纪稍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何止是劣等，我听说王管事这次采购，吃了大回扣，进的几乎是陈年霉变的血玉稻，蕴含的阴煞杂质极多，长期食用，有害无益。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膳堂归他管，上面也没人过问。”
那女弟子眼圈有点红，小声道：“我……我前几日接了个采摘泣血椒的任务，被那辣椒的阴气灼伤了手，现在还隐隐作痛。本想用贡献点换点清心丹缓解，可贡献点都换了修炼用的阴灵石了……这饭又吃不下去，明天小比，我怕是撑不过三轮……”
刘师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芸，别灰心。唉，要是咱们的吃食能好一点，哪怕只是干净些，没这么多杂质，修炼起来也能顺遂不少啊。听说那些大宗门，内门弟子都有灵膳供应，辅助修炼……”
“嘘！小声点！”瘦削少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这话可别让人听见。咱们是魔宗，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灵膳？让王管事听见，又得克扣我们的份例。”
三人相视苦笑，不再言语，只是看着碗里的食物，更加难以下咽。
林闲默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上辈子，虽然加班狠，但公司食堂至少干净卫生，种类繁多。而这些魔宗弟子，过得简直是“社畜”都不如的生活。难怪赤炎长老说弟子人心惶惶，就这待遇，谁不慌？
那个“王管事”？采购吃回扣，以次充好？林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这食堂改革，势在必行，而且，就从拿这个蛀虫开刀，正好可以杀鸡儆猴，为新政立威！
他没惊动那三名弟子，悄悄离开了膳堂。回去的路上，他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第二天一早，林闲将赤炎长老召来洞府。
赤炎长老依旧红光满面，对新政推行充满干劲：“老祖，试点堂口已经选定，是外门的‘杂务堂’，此堂弟子任务繁杂，接触新政最能体现效果。贡献点细则已初步拟定，正下发讨论。还有您要的灵植种子，可还合用？”
林闲端坐玉台，手里把玩着一颗晶莹的“玉脂翡翠果”，漫不经心地道：“种子尚可。今日召你来，是为另一事。”
“老祖请吩咐。”
“本座昨夜神游，感知宗门膳堂，怨气深重，伙食粗劣，阴煞杂质淤积，长久以往，损弟子根基，耗宗门元气。此乃动摇宗门根基之大弊！”林闲语气转冷。
赤炎长老一愣，膳堂？他身为大长老，早已辟谷数百年，偶尔服用也是特制灵丹，哪里会关注底层弟子吃什么？但老祖提及，他立刻重视起来：“竟有此事？是弟子失察！请老祖示下，该如何整顿？”
“本座已有计较。”林闲将“玉脂翡翠果”放在一旁玉案上，“第一，彻查膳堂采买、仓储、制作全流程，凡有贪墨舞弊、以次充好、玩忽职守者，严惩不贷！尤其是那个王管事，给本座仔细地查！”
赤炎长老心中一凛，知道老祖这是要拿人立威了，立刻应道：“是！弟子立刻去办！”
“第二，”林闲指了指那颗红宝石般的果实，“本座近日培育出一种新型灵植，暂名‘玉脂翡翠果’，有洗练灵力、滋养肉身、明心见性之效。其叶片亦可食用，口感清爽，蕴含灵气。本座欲以此物，结合部分改良灵谷灵蔬，开设‘试点食堂’，优先供应试点堂口弟子，以及……绩效考核优异者。”
赤炎长老目光立刻被那颗果实吸引。以他的修为和眼力，自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而温和的灵力，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道韵。他心中震撼：老祖随手培育之物，竟有如此神效？这比许多珍贵丹药都不遑多让了！而且听老祖意思，这还只是用来……做菜的？
“老祖，此等灵物，用以奖励杰出弟子，自然是天大的恩典！只是……”赤炎长老有些迟疑，“此物培育想必不易，数量恐怕……”
“本座自有办法。”林闲高深莫测地摆摆手，“你且先去办第一件事，将膳堂的蛀虫给本座清理干净。试点食堂的筹备，本座会亲自安排。记住，此事亦是新政一部分，‘绩效’与‘激励’，需落到实处。吃得好了，弟子才有心力为宗门效力。”
赤炎长老醍醐灌顶，只觉得老祖的每一举措，都蕴含着无上管理智慧，深不可测。“弟子明白！定不负老祖所托！”
赤炎长老雷厉风行，拿着老祖的“尚方宝剑”，直接带人冲了膳堂。那王管事还在自己小院里搂着新纳的小妾饮酒作乐，就被如狼似虎的执法弟子拖了出来。一查之下，岂止是采购吃回扣，克扣弟子用度、倒卖库藏灵谷、甚至用劣质食材导致多名弟子修炼出岔子，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赤炎长老当场废了其修为，打入阴风洞受刑，其党羽也一并清理。膳堂上下，为之一肃。消息传开，底层弟子无不拍手称快，对新政的抵触感顿时少了许多，甚至生出了些许期待——这位新出关的老祖，好像真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林闲的洞府平台，俨然成了一个小型试验田。
他划出了一块更大的地，用那奇异的“灵力”混合着普通的灵泉水（赤炎长老送来）进行灌溉，将“莹白玉粟”、“翡翠苔米”、“地灵瓜”和“清心草”种子分别种下。这次他有了经验，不再是胡乱“推”灵力，而是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生长”、“纯净”、“美味”、“高产”这些概念上。
效果是显著的。在那种奇异力量的影响下，这些普通灵植种子以惊人的速度发芽、抽条、生长，并且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良性变异。
“莹白玉粟”的植株长得如同翡翠雕琢，结出的穗子颗粒饱满，晶莹如珍珠，散发着纯净的米香和淡淡灵气。
“翡翠苔米”则匍匐生长，很快覆盖了一片，叶片肥厚脆嫩，颜色碧绿，灵气盎然，生吃就清甜可口。
“地灵瓜”的藤蔓粗壮，叶片肥厚，很快就开出了淡黄色的小花，看样子不久就能结果。
“清心草”长势喜人，叶片舒展，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清香。
而第一批扦插的“玉脂翡翠果”嫩枝，竟然全部成活，并且开始长出新的枝叶，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开花结果。
林闲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灵气氤氲的“菜园子”，成就感爆棚。他摘下一些已经可以食用的翡翠苔米叶和清心草，又小心翼翼地从那几株母株上摘下几片肥厚的“玉脂翡翠果”叶片——果实还没结新的。
回到洞府，他找赤炎长老要了一套最简单的厨具——一个能汇聚地火的小型炼丹炉（被林闲当灶台用），几个玉盆玉碗，还有一些基础的调味料，如灵盐、几种不含毒性的香料草末。
然后，他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只想躺平的魔道老祖，系上一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绣着狰狞兽头的围裙（违和感十足），开始了他异世界的第一次下厨。
他没有做太复杂的。先用灵泉水将莹白玉粟煮上——这米极易熟，片刻就满室飘香，米粒颗颗晶莹，软糯适口。接着，他将翡翠苔米叶和清心草洗净，用一点富含灵气的兽脂（赤炎长老孝敬的，来自某种低阶灵兽）快速清炒，只加少许灵盐。最后，将几片“玉脂翡翠果”的叶片切成细丝，与炒好的灵蔬稍微拌了拌。
一顿简单至极的“工作餐”就完成了：一碗灵米粥，一盘清炒时蔬拌翡翠果丝。
当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时，林闲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米香纯净，菜香清新，混合着“玉脂翡翠果”叶片特有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甘甜清香，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他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灵米粥，米香浓郁，口感软糯，入腹温热，一股精纯平和的灵气散开，通体舒泰。又尝了一口时蔬，翡翠苔米叶的脆甜，清心草的清香，与“玉脂翡翠果”丝那画龙点睛般的甘美鲜爽融合在一起，简直妙不可言！更重要的是，食物中蕴含的灵气温和易于吸收，几乎没有杂质，对身体是纯粹的滋养。
“成功了！这才叫饭啊！”林闲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的退休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飞跃。他风卷残云般将饭菜吃完，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精力充沛，连丹田内那滞涩的灵力都仿佛活跃了一丝。
“试点食堂，就从这里开始！”林闲信心满满。
他让赤炎长老在杂务堂旁边，清理出一间宽敞的静室，简单布置成食堂模样。又亲自挑选了几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手脚麻利、之前备受王管事欺压的底层厨役，由他亲自进行“岗前培训”——主要是教他们如何用他提供的“特殊灵水”（掺了他一丝奇异灵力的普通灵泉水）清洗食材，以及简单的清蒸、快炒、煮粥技巧，调味只许用灵盐和他提供的几种“香料草末”，严禁添加任何奇奇怪怪的魔道调料。
食材，自然由林闲的“试验田”限量供应。主要是翡翠苔米叶、清心草，以及少量的“玉脂翡翠果”叶片丝（作为顶级调味和点缀）。莹白玉粟粥则是主食。
试点食堂开张第一天，限量供应五十份。消息早已在杂务堂传开，弟子们将信将疑。毕竟，老祖亲自过问食堂改革、还弄出新灵植的消息已经传遍，但多年吃猪食的经验，让他们不敢抱太大希望。
中午时分，被选中的五十名杂务堂弟子（按照新的绩效考核草案，优先选取近期任务完成好、无过错的），忐忑地走进这间崭新的食堂。
一进门，所有人就愣住了。
窗明几净（用了光明石），桌椅整齐（新做的），空气清新，没有任何怪味。最吸引人的，是空气中飘荡的那股从未闻过的、诱人的食物清香。
打饭窗口后面，几个穿着干净围裙、神色紧张又带着点自豪的厨役，正忙碌着。他们面前的大桶里，是热气腾腾、晶莹雪白的灵米粥；旁边的玉盆里，是翠绿欲滴、点缀着些许晶莹红丝的时蔬。
“这……这是给我们吃的？”一个弟子不敢置信地小声问。
“少废话，领餐牌，排队！”负责维持秩序的执法弟子板着脸，但眼中也有一丝好奇。
弟子们排队，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一大碗浓稠的灵米粥，一碟翠绿的时蔬，还有一双干净的木筷。
第一个打到饭的弟子，是个身材魁梧、之前抱怨伙食的刘师兄。他端着餐盘，手都有些抖。看着碗里那珍珠般的米粒，碟中那散发着清新灵气的蔬菜，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粥，送入嘴中。
下一刻，他整个人僵住了。
温热、软糯、纯净的米香在口中化开，温和的灵气瞬间流淌全身，驱散了连日食用“阴煞粥”积攒在经脉中的阴寒和滞涩感。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干涸的经脉，在发出舒畅的呻吟。
他猛地又夹了一筷子时蔬送入口中。脆、嫩、清、甜！尤其是其中那几根晶莹的红丝，更是将鲜美的味道提升到了极致！不仅美味，其中蕴含的灵气更加精纯温和，仿佛清泉洗涤着身心，连神魂都感到一丝熨帖。
“呜……”这个平日里面冷心硬、干活卖力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差点掉下泪来。不是伤心，是那种久旱逢甘霖、被生活折磨已久突然感受到温暖和希望的巨大冲击。他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又快又急，却舍不得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
其他弟子见状，再也忍不住，纷纷开动。
下一刻，整个食堂安静了一瞬，只剩下勺子碰碗和咀嚼的声音。然后，各种压抑的惊呼、满足的叹息、甚至轻微的哽咽声响起。
“太好吃了！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灵气！好精纯温和的灵气！我感觉瓶颈松动了！”
“这红丝是什么？天啊，太美味了！”
“原来吃饭……可以这么幸福吗？”
没有人大声喧哗，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感动、甚至是一种虔诚。他们细细品味着每一口食物，感受着温暖和力量在体内流淌。有些人吃着吃着，眼泪就无声地滑落，那是长期被忽视、被压榨后，突然感受到一点关怀的委屈和释然。
那个名叫小芸的女弟子，小口小口喝着粥，感受着温和的灵气滋养着她被泣血椒阴气灼伤的手腕，疼痛在减轻。她看着碟中翠绿的蔬菜，想起刘师兄昨天的安慰，又想起老祖雷霆手段处置王管事，如今又赐下如此珍馐……她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了，但嘴角却带着笑。
这一刻，什么魔道，什么正道，什么残酷的修行世界，似乎都暂时远去。他们只是一群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饭的、苦了太久的人。
五十份餐食，很快被吃得精光，碗碟干净得不用洗。弟子们自觉地将餐具放到指定位置，然后齐齐面向洞府方向，深深一躬，发自内心地喊道：“多谢老祖恩赐！”
声音整齐，充满了真挚的感激。这一幕，让负责监管的执法弟子，以及隐藏在暗处观察的赤炎长老，都震撼不已。赤炎长老更是老怀大慰，对老祖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老祖此举，看似小事，实则深谙人心，润物无声啊！这比任何严刑峻法、空洞说教，都更能凝聚人心！
试点食堂大获成功！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宗。没吃到的弟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纷纷打听如何才能进入试点堂口，或者怎样才能在绩效考核中评优。整个杂务堂的弟子，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以往推诿扯皮、偷奸耍滑的现象几乎绝迹，人人都抢着干活，力求表现，以期下次还能吃到那“神仙饭菜”。
其他各堂口的长老坐不住了，纷纷找到赤炎长老，拐弯抹角地打听，自家堂口何时也能推行“新政”，开设“试点食堂”。赤炎长老按照林闲的指示，表示需按计划逐步推行，优先奖励对宗门贡献大、绩效考核优异的集体和个人。
一时间，九幽魔宗内部风气为之一新。修炼的更加刻苦，做任务的更加卖力，连弟子之间的摩擦都少了许多——大家都忙着挣表现，没空打架斗殴。一种良性竞争的势头，悄然形成。
林闲躺在洞府的寒玉床上，听着赤炎长老汇报食堂改革的巨大成功和宗门的新气象，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员工满意度上来了，工作积极性提高了，他这个CEO就可以更安心地摸鱼……哦不，是进行战略规划了。
“嗯，下一步，可以考虑扩大种植面积，引进更多‘蔬菜品种’。对了，还得研究一下养殖业？灵禽灵兽什么的……红烧肉，炖排骨……”想着想着，他嘴角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然而，就在林闲以为可以继续安稳种田、享受退休生活时，一个不速之客，在深夜悄然降临了他的“试验田”。
今夜无月，星光黯淡。一道纤细窈窕的黑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精灵，无声无息地避开了魔宗外围并不算严密的警戒（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防备外面的正道联盟），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后山，林闲洞府所在的山峰之下。
黑影驻足，抬起头，望向山峰高处那被淡淡雾气笼罩的平台。她穿着一身贴身的夜行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依旧明亮如星辰、却又带着一丝清冷与好奇的眸子。
“灵气异象的源头，就是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不对，这空气中的灵气，还有这股奇异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作为昊天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她对灵气和天材地宝的感知极为敏锐。此地灵气浓郁精纯不说，还蕴含着一丝令她神魂都感到舒适愉悦的生机道韵，与周围魔气森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幽狱老魔闭关之地，竟有如此生机盎然的宝地？难道传言有误，他不是在修炼魔功，而是在培育什么绝世灵药？”黑衣女子，正是昊天宗圣女，夜琉璃。她奉师命，前来查探前几日那场奇异灵气漩涡的根源。
她身形一动，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援，身法灵动曼妙，几个起落，便已接**台边缘。她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平台。
然后，她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平台一侧，被开垦出了几块整齐的“田地”，里面生长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植物：有如玉雕般的谷物，有碧绿脆嫩的苔藓，有生机勃勃的藤蔓，还有几株紫茎绿叶、笼罩着淡淡金晕的奇异植株。尤其是那几株奇异植株，散发的清新道韵最为浓郁，让她体内灵力都自动加速运转起来，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而在这片小小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田园”旁，一个穿着朴素黑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锄头？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植物松土。动作谈不上熟练，甚至有些笨拙，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嘴里还哼着某种古怪的、不成调的小曲。
夜琉璃愣住了。这……这是什么人？看衣着像是魔宗低级弟子，可哪个低级弟子敢在老祖闭关的山峰上种地？还种出这么一堆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东西？而且，此人身上毫无魔气波动，甚至没有强者的气息，就像一个……普通人？
可普通人，能培育出蕴含如此道韵的灵植？能引动前几日那等规模的天地异象？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夜琉璃决定靠近些，看个仔细，最好能带走一株那奇异的紫茎植物回去研究。
她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平台，朝着那几株“玉脂翡翠果”摸去。她的动作轻盈无比，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其中一株的叶片时——
“喂，那玩意儿还没熟，现在摘了可惜。”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刚睡醒般鼻音的男声，突兀地在她身后响起。
夜琉璃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射出去三丈远，手中已多了一柄秋水般潋滟的软剑，剑尖吞吐着尺许长的凛冽寒芒，直指声音来处，灵力全开，金丹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只见那个刚才还在蹲着松土的“普通弟子”，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随意地拄着那把生锈的锄头，正歪着头，用一种饶有兴致、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小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四目相对。
夜琉璃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好看，却也极其奇怪的眼睛。瞳孔深邃，映着黯淡的星光，却没有魔道中人常见的狠厉、淫邪或暴戾，反而清澈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慵懒和茫然？只是在这慵懒深处，仿佛又沉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历经岁月磨洗的沧桑。两种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捉摸不透的魅力。
他的容貌也极为出色，脸色有些苍白，带着病容，但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明明应该是俊美无俦，可偏偏那副拄着锄头、衣衫沾着些许泥土的邋遢模样，还有那副没睡醒似的表情，将这份俊美冲淡了不少，反而有种古怪的亲和力。
但夜琉璃丝毫不敢大意。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让她毫无察觉，此人修为绝对深不可测！是魔宗隐藏的高手？还是……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让她心脏骤缩。
“你是谁？”夜琉璃声音清冷，带着戒备，软剑纹丝不动，剑气锁定了对方周身要害。她注意到，自己金丹期的威压笼罩过去，对方却恍若未觉，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林闲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嗯，身材满分，这胸，这腰，这腿，即使在宽松的夜行衣下也遮掩不住，起码九分。脸蛋被黑纱蒙着，看不清，但看这眼睛，这气质，绝对是个美女。夜闯魔宗禁地，身手不错，胆子不小。
“这话该我问你吧？”林闲打了个哈欠，用锄头轻轻敲了敲地面，一副主人家的口吻，“大半夜的，跑我家菜园子来，想偷菜啊？”
“菜……菜园子？”夜琉璃一怔，剑尖都抖了一下。她看着那片灵气盎然、道韵流转的“田地”，再看看眼前这个拄着锄头、说着“偷菜”这种粗俗词语的男子，感觉认知受到了巨大冲击。这等宝地，这些奇珍，在他口中，就是……菜园子？
“不然呢？”林闲指了指旁边的“玉脂翡翠果”，“这是小白菜，”又指了指“翡翠苔米”，“这是生菜，那是黄瓜藤，那是水稻……唔，虽然长得有点不一样，但本质差不多。”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
夜琉璃：“……”
她觉得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那紫茎金晕的奇珍，是小白菜？那蕴含精纯木灵气的碧玉苔藓，是生菜？
“少废话！你到底是何人？与幽狱魔尊是何关系？”夜琉璃定了定神，厉声问道，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出信息。她更倾向于对方是幽狱魔尊的侍从或者弟子。
“幽狱魔尊？”林闲眨眨眼，一脸无辜，“哦，你说那个整天板着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的家伙啊？他是我邻居，住隔壁山洞，不过最近好像出门了。”
邻居？住隔壁山洞？夜琉璃又是一愣。幽狱魔尊的闭关之地，还有邻居？她怎么从未听说？
“胡说八道！此地乃幽狱老魔闭关禁地，岂容他人居住？你究竟……”夜琉璃话未说完，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山门方向。
几乎同时，林闲也若有所感，抬眼望去。
只见远处夜空中，数道颜色各异的遁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掠而来，气势汹汹，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探查之意。显然是夜琉璃刚才情急之下释放的金丹期灵力波动，惊动了魔宗的巡逻高手。
夜琉璃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行踪暴露。她狠狠瞪了林闲一眼，虽然觉得此人古怪至极，但此刻也顾不上深究了。她必须立刻离开！
“今日之事，来日再与你计较！”丢下一句狠话，夜琉璃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影，就要朝着与遁光相反的方向疾射而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林闲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当我这菜园子是公共厕所啊？”
他也没做什么动作，只是握着锄头的手，似乎随意地往地上一顿。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势”，以他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这并非灵力威压，而是一种更玄妙、仿佛与脚下大地、与周围这片被他亲手改造过的“田园”融为一体的领域之力！
夜琉璃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遁光猛地一滞，竟然无法挣脱！她心中骇然，此人果然深不可测！
就这么一耽搁，那数道遁光已然逼近，为首之人气息强横，赫然是元婴期修为，正是闻讯赶来的尸魔长老！
“何方宵小，敢擅闯老祖禁地！”尸魔长老阴冷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滚滚而来，数道强大的神识瞬间锁定夜琉璃。
夜琉璃一咬牙，知道今日难以善了，正待拼死一搏——
“行了，大半夜的，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林闲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对着尸魔长老等人的方向随意挥了挥手，“一只迷路的小野猫而已，大惊小怪。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更诡异的是，随着他挥手，那股锁定夜琉璃的强横神识，以及尸魔长老等人急速逼近的威压，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微微一滞，然后……乖乖地如潮水般退去了？
尸魔长老的遁光在空中硬生生停住，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平台。以他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那平台上除了那个陌生的金丹期女修，还有另一道气息。但那气息……晦涩难明，似有若无，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若非肉眼看见那里站着个人，他几乎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更让他心悸的是，老祖的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老祖发话，让他“散了”？
难道这女修与老祖有关？是老祖的……客人？尸魔长老心思电转，想起老祖出关后的种种神秘举动，以及前几日的天地异象，顿时不敢造次。老祖行事，高深莫测，岂是他能揣度的？
“是……谨遵老祖法旨。”尸魔长老对着平台方向恭敬一礼，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带着手下，迅速退走了，只是暗中加强了对这片区域的警戒。
夜琉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尸魔长老！魔宗凶名赫赫的长老之一，元婴期修为，竟然对此人如此恭敬，称其为“老祖”？还因为对方一句话就退走了？
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缓缓转过身，黑纱下的俏脸已是一片煞白，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盯着那个依旧拄着锄头、一脸懒散仿佛刚赶走几只苍蝇的男子，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你……你就是……幽狱魔尊？！”
林闲挠了挠头，看着眼前这个吓得花容失色（虽然蒙着面但能感觉出来）的“小野猫”，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但在对方眼中却高深莫测的笑容：
“现在才认出来？晚了。偷菜未遂，人赃并获，你说，该怎么办吧？”
夜琉璃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想起了宗门典籍中关于幽狱魔尊的记载：喜怒无常，残忍好杀，修为通天，以折磨人为乐……自己落在他手里，岂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眼前这个“魔尊”，却看着她，忽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
“看你身手不错，长得应该也不赖……嗯，正好我缺个帮忙浇水施肥、打理菜园的丫鬟，要不，留下来打工抵债？”
夜琉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