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平台的最后一丝寒意。夜琉璃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推开石门，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灵植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昨夜的挣扎与抉择，如同被露水洗过，沉淀在心底，化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坚定。她走到那片试验田边，看着在晨光中舒展枝叶、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各类灵植，尤其关注着那几株攀援在简易架子上的“地灵瓜”藤蔓——它们的藤蔓上，已然冒出了几个小小的、淡黄色的花苞，娇嫩欲滴。
“起得挺早嘛，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林闲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旧袍，头发随意束着，手里端着一个玉杯，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疑似灵茶？但气味闻起来，更像是用某种植物叶子泡的水，带着淡淡的清香。
夜琉璃转过身，微微低头：“老祖。”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充满戒备和敌意，但也没有过分亲近，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恭敬。既然决定留下看清楚，那便先做好“分内之事”。
林闲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走到地灵瓜藤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几个花苞，满意地点点头：“嗯，时机刚好。今天有重要任务——人工授粉。”
“人工……授粉？”夜琉璃一愣。这个词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灵植开花结果，不都是依靠风力、虫媒或者自然灵力交汇吗？何来“人工”一说？
“对啊。”林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这试验田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没蜜蜂蝴蝶，靠风也不保险。为了保证坐果率和品种纯度，当然得人工干预。”他放下玉杯，从储物戒指里掏出几根……细小的、顶端带着柔软绒毛的玉签？看起来像是女子描眉的工具，但更精致，显然是特制的。
“看好了，”林闲拿起一根玉签，小心翼翼地伸向一朵半开的花苞，轻轻拨开花瓣，用顶端绒毛在那金黄的花蕊上蘸了蘸，粘上一些淡黄色的花粉，然后又将花粉轻轻涂抹在另一朵花苞中央的柱头上。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就这样，把这朵花的花粉，传到那朵花的柱头上。注意，要轻，不能伤到花蕊。这几株地灵瓜是同一批种子，可以互相授粉。标记一下，别弄混了。”林闲示范完，将玉签递给夜琉璃，“剩下的交给你了。这可是精细活，算高难度任务，绩效点给双倍。”
夜琉璃接过那根温润的玉签，看着面前几朵娇嫩的花苞，又看看林闲那副“交给你了，我很放心”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恍惚。让她这个昊天宗圣女，金丹期剑修，用剑的手，来给……瓜秧授粉？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可看着林闲那双清澈平静、毫无戏谑之意的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荒谬感，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
她学着林闲的样子，屏息凝神，将灵力控制到极致，近乎于无，只用最纯粹的手腕力量，拿起另一根玉签，开始小心翼翼地操作起来。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凭借修士强大的控制力，她便掌握了要领，动作变得流畅而轻柔。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奇异的宁静美感。
林闲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慢悠悠地喝着自制的“清心草茶”，看着夜琉璃一丝不苟地忙碌，嘴角微微勾起。嗯，这免费劳动力，质量真不错，悟性高，动手能力强，还养眼。让她干点这种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正好磨磨她那过于锋利的性子。
“对了，”林闲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记录契约的玉简，神识沉入，在上面添加了几行字，然后抛给夜琉璃，“你的绩效点已经到账了，加上昨天的奖金和今天授粉的双倍，现在有120点了。这是刚更新的‘宗门贡献点商城（内部测试版）’清单，你看看有什么想兑换的。”
夜琉璃停下动作，疑惑地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果然多了一个列表：
【九幽魔宗贡献点商城（试验田专区·内部测试v0.1）】
持有贡献点：120点
可兑换物品：
1. 玉脂翡翠果（叶片）x 1片 —— 10贡献点（功效：滋养神魂，轻微淬体）
2. 玉脂翡翠果（果实）x 1颗 —— 50贡献点（功效：快速恢复灵力/伤势，精纯修为）
3. 莹白玉粟粥（标准碗）x 1份 —— 5贡献点（功效：温和充饥，补充基础灵力）
4. 清炒翡翠苔米叶（标准份）x 1份 —— 8贡献点（功效：清爽解腻，微弱净化杂质）
5. 《基础灵植照料手册（林闲注解版）》x 1本 —— 30贡献点（备注：老祖亲自批注，蕴含无上种植大道至理！）
6. 指定区域休憩令牌（1日）x 1枚 —— 20贡献点（备注：可指定宗门内非禁地区域自由活动一日，需提前申请报备）
7. 定制款灵植照料工具（玉签/小锄等）x 1套 —— 80贡献点（备注：由老祖亲自加持，干活更轻松！）
8. ？？？（神秘惊喜礼物）x 1份 —— 100贡献点（备注：随机开出稀有物品，可能包含绝世功法残卷、神兵利器碎片、未知藏宝图等，风险自担）
（更多商品，持续更新中……）
夜琉璃：“……”
这都什么跟什么？贡献点真的能换东西？而且这列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不靠谱气息。尤其是最后那个“神秘惊喜礼物”，简直像凡间市井骗子的把戏。还有那本《基础灵植照料手册》，还“蕴含无上种植大道至理”？这魔头脸皮也太厚了吧！
不过，看着那明码标价的“玉脂翡翠果”和“休憩令牌”，她心中还是一动。果实的效果她亲身体验过，堪称神物。而休憩令牌……如果能兑换一枚，是否意味着她有机会离开平台，去宗门其他地方探查，甚至……寻找机会？
但她立刻压下了这个念头。太明显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而且，120点，似乎也换不了太多东西。一颗果实就去掉一半，一天的休憩令牌又要20点。那本看起来像是骗钱的《手册》居然要30点？
“怎么样？有看中的吗？”林闲笑眯眯地问，活像个推销产品的奸商，“第一次开放兑换，有优惠哦，买手册送一次免费技术指导。”
夜琉璃沉默片刻，指了指列表：“我兑换一枚‘休憩令牌’，以及……那本《手册》。”她倒要看看，这魔头所谓的“无上大道至理”是什么鬼东西。至于果实，暂时不急，反正每天照料都能接触到。
“成交！”林闲爽快地一挥手，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奇异花纹的令牌和一枚崭新的玉简出现在手中，递给夜琉璃。同时，他手中的契约玉简上，夜琉璃的贡献点余额变成了70点。
“令牌有效期一个月，什么时候用提前半天跟我说就行。手册你慢慢看，有不懂的……最好自己悟，我挺忙的。”林闲说完，伸了个懒腰，又晃悠着回洞府了，美其名曰“进行战略性闭关研发新产品”。
夜琉璃握着还带着林闲体温的令牌和玉简，心情复杂。这魔头的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她将令牌小心收好，然后神识沉入那枚《基础灵植照料手册》玉简。
开篇倒是正常，讲了些不同灵植的习性、浇水施肥的注意事项等等，虽然见解独到，但还算基础。然而，越往后看，夜琉璃的脸色越是古怪。里面夹杂了大量诸如“精细化运营”、“可持续发展”、“用户体验优化”、“提升灵植幸福感”等完全看不懂的词汇，还有各种奇怪的示意图，比如画个圆圈标注“KPI考核点”，画个箭头写着“灵力闭环生态”……
但奇怪的是，在这些看似胡言乱语的注解中，又偶尔会蹦出一两句直指本源、发人深省的话语，例如：“灵植亦有灵，沟通天地，强取豪夺终是下乘，顺势引导，互利共生方为大道”，或者“一味的阴煞魔气如同竭泽而渔，需以生机中和，方能滋养本源，循环不息”，让她这个水系功法修炼者都隐隐有所触动。
这手册……似乎不完全是胡说八道？夜琉璃压下心中的惊异，继续专注于授粉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正道联盟没有再发动攻击，似乎真的转为了围困和监视。魔宗内部，新政试点稳步进行。试点食堂的灵膳供应成了所有弟子向往的福利，为了赚取贡献点兑换食堂就餐资格或者更好的奖励，杂务堂的弟子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工作效率直线上升，甚至开始主动优化工作流程，内卷了起来。
赤炎长老忙得脚不沾地，但精神焕发，每天都要来平台向林闲汇报工作进展，眼神中的崇拜几乎化为实质。而林闲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洞府里，不知在鼓捣什么，偶尔出来检查一下作物长势，对夜琉璃的工作成果表示满意，然后继续回去“闭关”。
夜琉璃渐渐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灵植夫”生活。每天浇水、松土、观察记录，地灵瓜成功授粉后，小瓜开始膨大，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玉白色；其他的灵植也长势喜人。她甚至尝试用自己精纯的水系灵力，按照手册里某些看似荒诞的提示，去“安抚”和“引导”一株长势稍弱的莹白玉粟，那株灵粟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精神起来，叶片更加饱满。这种亲手创造生机、见证成长的过程，给她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宁静，是她以往练剑杀敌、闭关苦修从未体验过的。
她与偶尔来送东西的小芸也熟络起来。这个善良单纯的魔宗女弟子，经常偷偷给她带点试点食堂新研制的“灵植糕点”，或者跟她分享宗门里的趣闻。从小芸口中，夜琉璃听到了更多关于魔宗底层弟子如何因为“新政”而生活改善、重燃希望的故事。她心中的天平，在不自知中，又倾斜了几分。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这天下午，夜琉璃正在给“玉脂翡翠果”母株修剪过密的枝叶，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山门方向。虽然距离极远，又有阵法阻隔，但她金丹期的灵觉，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她熟悉的气息——昊天宗“影卫”特有的敛息术！
他们还没放弃！而且，似乎靠得更近了！是在寻找自己？还是在探查魔宗防御的漏洞？
夜琉璃的心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闲的洞府，石门紧闭。他知不知道？如果影卫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如果……如果影卫真的找到了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她握了握袖中那枚休憩令牌，眼神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赤炎长老兴冲冲地飞来，落在平台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老祖！老祖！喜事！大喜事啊！”
林闲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洞府内传出：“又怎么了？食堂研发出新菜了？”
“不是食堂，是贡献点系统！”赤炎长老激动道，“按照您之前的指点，我们将贡献点系统在杂务堂全面推行，并与任务发放、资源分配挂钩，效果惊人！弟子积极性空前高涨，完成任务效率和质量提升数倍！而且，我们尝试开放了部分低阶功法、丹药的小额兑换，更是激发了弟子修炼热情！如今杂务堂气象一新，堪比内门精锐！”
“哦，挺好，再接再厉。”林闲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赤炎长老却毫不在意，继续汇报：“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据贡献点流水和弟子任务完成情况，初步建立了一套……呃，您说的那个‘大数据’模型，竟然真的分析出几个以往被埋没的人才！有一个负责豢养低阶影蝠的弟子，对妖兽习性有着惊人天赋；还有一个管理废旧法宝仓库的弟子，在材料辨识和修复上有独到见解！都已破格提拔重用了！”
这下，连洞府内的林闲都似乎有了一丝兴趣，石门缓缓打开，他探出头来：“真的？看来这贡献点系统，还有点用嘛。嗯……可以考虑扩大试点范围了。”
“老祖圣明！”赤炎长老躬身道，“只是……贡献点如今在弟子间私下已有流通交易，甚至……有外门的探子，似乎在暗中打探贡献点的获取方式和购买力。我们是否要严格禁止？”
林闲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禁止？为什么要禁止？流通起来才有价值嘛。他们要打听，就让他们打听去。正好，可以顺势推出‘官方兑换’服务。”
“官方兑换？”
“对。”林闲走了出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灰，“成立一个‘宗门资源管理调度中心’，嗯，简称‘宗门宝库’吧。允许弟子用贡献点，限量兑换一些通用的低阶灵石、材料，甚至……可以开放一个对外窗口，允许外部人员，在严格审查和监督下，用灵石或者其他资源，来兑换我们特定的、非核心的物资，比如……试点食堂限量供应的灵膳，或者某些低级版的‘玉脂翡翠果’叶片茶包之类的。”
赤炎长老听得目瞪口呆：“老祖，这……这不是资敌吗？而且，那些灵膳和灵茶，功效非凡，岂能轻易外流？”
“笨！”林闲白了他一眼，“这叫经济战！灵石我们不缺吗？用我们消耗不了的低级产品，去换我们急需的灵石、材料，不好吗？而且，让他们尝尝甜头，才能让他们更想得到，更能凸显我们贡献点的价值！这叫刺激需求！等他们离不开我们的‘特产’了，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至于资敌？就那点低级灵膳边角料，还能让他们立地成仙不成？”
赤炎长老如同醍醐灌顶，激动得浑身发抖：“高！老祖实在是高！此计甚妙！一箭数雕！弟子这就去办！”
看着赤炎长老兴冲冲离去的背影，夜琉璃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这魔头……竟然要把魔宗的特产，卖给正道？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获取资源，甚至……影响外界？这简直颠覆了她对正魔之别的认知！
她不由得想起昨夜林闲的话：“剥开那些口号和立场，底下不都是一个个想活下去、想过得好点的人吗？” 如果连资源都可以通过这种“商业”手段流通，那正魔之间的界限，又在哪里？
“喂，别发呆了。”林闲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地灵瓜好像快熟了，去看看有没有被鸟啄了。那可是重要资产，丢了扣你绩效。”
夜琉璃：“……” 刚刚还在谈论影响修真界格局的经济战略，下一秒就关心瓜有没有被鸟啄？这人的思维跳跃性能不能不要这么大？
她无奈地走向地灵瓜藤，仔细检查起来。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平台下方极远处的山林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反光一闪而逝！那是……影卫的传讯镜！
他们果然在附近！而且似乎在尝试用某种秘法，向平台方向传递信息！是因为贡献点系统的影响扩大，引起了师尊更大的关注和担忧吗？
夜琉璃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该怎么办？装作没看见？还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休憩令牌。如果使用令牌，离开平台，是否有可能接触到影卫？但风险极大，一旦被林闲发现……
她抬起头，看向正蹲在一旁，用手指弹着一颗地灵瓜、侧耳听声音判断生熟的林闲。阳光透过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此刻的他，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气？
可夜琉璃知道，这副表象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城府和难以理解的行事逻辑。她的任何小动作，可能都瞒不过他。
就在这时，林闲忽然转过头，看向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瓜熟蒂落，自有其时。有些鸟儿，看着光鲜，说不定是来偷瓜的。看紧了，可别让咱们的辛苦果实，被外人叼了去。”
夜琉璃心中剧震，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但林闲说完，便又若无其事地研究起瓜藤来，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夜琉璃僵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是在警告自己吗？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平台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藤蔓的细微沙沙声。而平台之下，那来自正道联盟的暗流，与魔宗内部悄然兴起的变革，正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谷中，悄然碰撞。
地灵瓜的清香，隐隐飘散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