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暴风雪像是一把把挫刀，不知疲倦地打磨着这片荒芜的大地。
洛洛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每拔出一步，积雪都要吞没她的膝盖。寒风顺着领口灌进去，不仅带走了体温，更像是某种实体化的恶意，试图冻结她胸口那原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
【剩余生命刻度：11羽】 那个红色的数字在她脑海中闪烁，像是一个不断催促的闹钟。
走在前面的希尔维亚停下了脚步。她赤裸的双足踩在雪地上，银色的长发虽然依旧耀眼，但原本笔直的脊背此刻却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怎么了？”
洛洛喘着粗气跟上去。
希尔维亚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一片平地。那里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只是雪面异常平整。
“有东西。”
银龙低声说道。她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团微弱的银色龙炎，想要直接轰开前路。
“等等！”
洛洛突然扑过去，按住了希尔维亚的手，
“别用魔力！那是‘啸叫冰原’！”
晚了。 虽然龙炎被按住了，但魔力的波动已经传导出去。 下一秒，原本平整的雪地突然沸腾。无数半透明的、像是幽灵一样的“冰灵”从地下钻出。它们没有实体，却能发出尖锐刺耳的超声波啸叫，这种声音能直接震碎生物的内脏。
“该死的低等元素。”
希尔维亚眼中闪过一丝暴戾。若是全盛时期，她一个眼神就能让这些东西灰飞烟灭。 但现在，她刚调动龙威，一阵剧烈的眩晕就袭上心头。金色的竖瞳瞬间失去了焦距，身体摇晃了一下，单膝跪倒在雪地里，痛苦地按住了太阳穴。
该死……龙魂破碎的后遗症。只要稍微动用力量，就像是用锤子在敲打破碎的灵魂。
冰灵们察觉到了猎物的虚弱，尖啸着蜂拥而上。
“所以我说，别总是想着暴力破解啊。” 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
洛洛挡在了希尔维亚身前。她没有使用攻击魔法，而是迅速从背包里掏出了三根金属棒，呈三角形插在雪地上，然后手指飞快地在金属棒顶端刻画着算式。
“频率解析……反向波纹构筑……静音力场，展开！”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从金属棒扩散开来。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冰灵，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紧接着，它们发出的尖啸声被一种完全相反的频率抵消了。失去了声音这种攻击手段，这些低等元素瞬间失去了维持形态的能力，“砰”地一声碎成了满地的雪花。
危机解除。 洛洛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她胸口的闷痛感更强了。
“还能走吗？”
洛洛伸出手，想要去扶跪在地上的希尔维亚。
希尔维亚拍开了她的手，咬着牙自己站了起来。她那双金色的眸子有些黯淡，看着满地的碎冰，又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洛洛，表情复杂。 身为龙皇，竟然被一个短命的人类保护了。这种屈辱感和安全感交织的滋味，让她感到莫名的烦躁。
“多管闲事。”
希尔维亚冷冷地说道，但脚步却明显放慢了，不再像刚才那样自顾自地冲在前面。
……
入夜。 她们在背风处找了一个浅浅的岩石凹陷作为营地。
洛洛用无烟木炭生了一小堆火，火光映照着两人疲惫的脸。铁锅里煮着雪水和压缩饼干糊，虽然不好吃，但至少是热的。
“为什么要往那种地方走？”
希尔维亚捧着热水，突然开口。她指的是南方，那是人类世界的方向，也是她们既定的路线。
“如果是为了活命，你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而不是去送死。世界尽头之海……那里除了虚无，什么都没有。”
洛洛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糊糊，火光在她紫色的眼睛里跳跃。
“因为我想看啊。”
“哈？”
希尔维亚挑眉。
“我出生在高塔的实验室里。从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
洛洛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书上说，世界尽头有极光，有连接星空的瀑布，还有能倒映出过去和未来的镜面海。”
她抬起头，冲希尔维亚笑了笑：
“既然注定要死，总得在死前去看看最好的风景吧。不然这辈子岂不是太亏了？”
希尔维亚沉默了。 她活了三千年，见过无数人类为了权力、金钱、永生而疯狂。 但从来没见过有人为了看风景，愿意在大冬天跑来这种鬼地方，还顺手救了一条龙。
“无聊的理由。”
希尔维亚评价道，语气却没那么冲了，
“那只是某种大气光学现象和空间裂缝罢了。你们人类总是喜欢赋予无意义的事物以意义。”
“那你呢？”洛洛反问，
“你这么强大的龙，为什么要在这个冰窟窿里睡三千年？是在躲什么人吗？”
希尔维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一刻，她身上那种慵懒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沧桑感。
“躲？”希尔维亚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高傲与不屑，
“这世上没有值得我躲藏的东西。我只是……厌倦了。”
她没有继续解释厌倦了什么。是厌倦了战争？厌倦了背叛？还是厌倦了看着熟悉的事物一个个消亡？
“醒来并不是为了接受审问的。”
希尔维亚转过身，用背影结束了这个话题，“睡了。明天还要赶路。”
洛洛也没有追问。她知道，每个人——哪怕是龙，都有不想被触碰的伤疤。
“那我们就定个规矩吧。” 洛洛拿出一张羊皮纸和笔，借着火光写写画画。
“既然是搭档，分工要明确。我负责后勤、做饭、掩盖魔力痕迹、还有在这个时代的一切交涉。”
“你负责战斗、输出、还有……嗯，在我走不动的时候负责拽我一把。”
希尔维亚没有回头，只是那条长长的银色尾巴轻轻甩了一下，拍在地面上。
“准了。还有，明早我要吃肉，不要这种像泥巴一样的糊糊。”
……
深夜。 风雪似乎停了。整个世界安静得有些诡异。
洛洛正在营地外围布置警戒结界。她习惯性地开启了【解析之眼】，想要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刚才那种冰灵的残留。
然而，当她的视线投向北方的黑暗深处时，她的动作僵住了。
在距离她们大约两公里的山脊上。 并没有实体的生物，也没有脚印。 但是，在洛洛那双能看见能量流动的眼睛里，那里有四团漆黑的、如同墨汁般翻滚的“虚空魔力源”。
那不是普通的野兽。 那是纯粹由诅咒和追踪术式构成的怪物。
它们没有急着扑上来，而是静静地站在高处，四双散发着猩红光芒的眼睛，穿过漫长的黑暗和风雪，死死地锁定着营地里那一点微弱的火光。
“洛洛。”
身后传来了希尔维亚低沉的声音。银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站在岩石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那股味道……是‘看门狗’。审判庭那群疯子养的暗影猎犬。”
洛洛感觉手脚冰凉。
“它们怎么找到我们的？我明明已经用干扰素掩盖了气味……”
“它们不是靠气味。”
洛洛迅速反应过来，脸色苍白，
“它们是在追踪魔力的波长。我们两个身上的魔力反应，在这个贫瘠的冰原上，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耀眼。”
远处的山脊上，那四团黑影开始移动了。 它们没有奔跑，而是像液体一样融入了阴影中，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这边渗透。
“不能打。”
洛洛当机立断，迅速踩灭了篝火，把滚烫的铁锅直接塞进背包，
“希尔维亚，你的状态如果动手，魔力爆发会被瞬间定位。到时候来的就不是狗，而是主人了。”
“跑。”
希尔维亚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没有废话，一把抓住洛洛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那些东西正在逼近。”
洛洛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死寂的黑暗。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股湿冷、粘稠的恶意，已经贴上了她们的后背。
这一夜，注定无法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