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夜风，裹挟着飘荡在街道的浓烈血腥味，在漆黑的上空蔓延开来。
即使是位于长阶之上，那几乎是矗立在黑夜之中的大殿之外，也能清晰地嗅到那股刺鼻的腥风。
浑身沾满血液的乌提亚，像往常一样依靠在漆黑沉重的大门上，只不过不同往日的，她的脸上，已经不再挂有那戏谑，玩味的笑容。
她眼中的轻佻也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几乎要深入骨髓的冰寒与阴沉。
“乌提亚……你应该先去把身上肮脏的血渍与尘土清洗干净，否则你的模样会有损女王殿下的威严。”斯尔加站在一旁，声音麻木平淡。
乌提亚抱着双臂，银牙紧咬着嘴唇，她没有回答，而是低沉地质问道。
“是你跟女王做出这个提议的吗……
斯尔加沉默片刻。
“我只是执行女王的意志，为她提供我所能想到的，最佳的，能够解决女王烦恼的方案，仅此而已。”
斯尔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乌提亚的手指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镶进掌心之中，那阴冷的面孔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渍，让她此刻看上去狰狞可怖。
最后，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真是可笑呢，斯尔加，你不是说，你最看不懂得就是人类复杂的情感吗？然而你却能想出这种方法……”
“……我并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斯尔加继续说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被黑暗与死亡笼罩的永夜城。
“人类的情感，纤细而复杂，我不懂该怎么去理解它们……但是我懂得该怎么去利用它们。”
“单一的情感并无什么独特之处，可当人类那些数十种纤细的情感相互交织，相互融合……它们就会变成一种精密的，却是脆弱的仪器，运行着名为「人类」的这种独特而卑微的个体。”
他的声音像是永夜城的夜风般，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愤怒，恐惧，痛苦，依恋，希望，绝望……这些情感单独运转着，可一旦你触碰它们其中的一个……就像是挑断那精密仪器中的一根线路，就会引起意想不到...不，或者说是意料之内的崩坏，正如我所说的……它们，很脆弱。”
“而我只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的话音落下。
乌提亚听着，只觉得那股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正是这种无懈可击，让她感到一种比面对疯狂更深的寒意。
“真是傲慢的发言呢……”
“我并不觉得这是错误的。”斯尔加平声回道。
“……你知道吗？你这个人，虚伪到简直令人恶心，如果有机会，我会毫不犹疑地把你的脑袋摘下来。”
乌提亚的话语如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斯尔加的身形没有任何动摇，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缺乏温度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乌提亚因鄙夷而微微扭曲的脸。
“如果你想，你可以尝试，乌提亚。”
“在永夜城，力量决定一切，如果你认为我的虚伪或我的逻辑足以构成处决的理由，并且自信拥有执行的能力，那么，这是你的权力。”
乌提亚的内心越发愤怒，甚至憎恨眼前这个如同机械般冷漠的男性。
她是不满斯尔加说话的语气？冰冷的态度？
不……
她是憎恨斯尔加这个所谓的提议，给自己带来的侮辱。
她回想起来，昨天在大殿内，克拉尔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
“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老鼠，我现在有另一件……更有趣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呵呵呵...”
克拉尔甜腻到令人不适的笑声在幔纱后传来。
那双猩红的眼眸透过摇曳的薄纱，带着意味深长的玩味，锁定在乌提亚的身上。
一股强烈的不安包裹着她，可还是低下头，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恭敬地问道。
“如果是乌提亚能够做到的，乌提亚会……尽力而为。”
“并不是什么难事哦，呵呵呵...”
克拉尔笑着，缓缓说道。
“有些时候我会再想呢，永夜城，太过巨大，太过拥挤，并且……太过「仁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叹息，像是在惋惜着什么。
“那些羸弱的，病态的残次品……他们占据着宝贵的空间，消耗着本可以更有效利用的资源，却只能提供劣质的，充满恐惧与病痛的血液。这简直……是对永夜城秩序的一种玷污。”
乌提亚心中隐约猜到了克拉尔的意思。清理无用的血畜，在血族内部并非没有先例，虽然规模通常较小。
她微微低头，应道。
“陛下是说……需要进行一次筛选？清除掉那些不符合标准的个体？”
“筛选？不，不……” 克拉尔轻笑。
“那太温和了，我想看到的，是一场彻底的……净化。一场足以让整座城市都记住的宣告。”
乌提亚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
为执行者，她手上沾染的鲜血早已不计其数，多一批残次品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可她正准备领命时。
“不过。” 克拉尔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更加亲昵的意味。
“你，我亲爱的乌提亚，你有更独特的任务。”
乌提亚抬起头，看向薄纱后的身影。
克拉尔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血眸紧盯着她，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
“我要你……亲自去找到，并且处理掉我的小家伙的……特别在意的那几个小东西。”
“……”乌提亚心，沉了下去。
“乌提亚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呵呵呵……”
克拉尔的声音甜腻粘稠，在空旷的大殿里流淌，带着病态的占有欲与愉悦。
“我的希尔薇，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的血液，她的呼吸，她的每一次心跳，甚至她的灵魂……都只应该属于我，只应该因我而生，因我而变。”
她微微歪头，血眸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暗芒。
“可是呢，乌提亚，我听说……不，是我知道……她似乎把本该完全倾注于我的注意力，分给了其他一些……低贱的，无足轻重的东西。”
“她用我赐予的食物，那本是她取悦我，维持自身存在的恩赐，去喂养那些肮脏角落里的老鼠？”
“这让我，稍微有点……不愉快呢。”
她的语气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委屈般的嗔怪。
“我的东西，怎么能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事物感兴趣？怎么能……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东西，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眷恋？”
“这不合规矩，也不合我的心意。”
她的目光忽地锁定乌提亚。
“而你，乌提亚……我知道你对我的小宠物，似乎也有些……「特别」的关注？”
乌提亚的神情不变，可是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克拉尔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也更加残酷。
“所以，这个任务，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她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魔鬼在低语。
“由你，去亲手掐灭她心底那一点点不该存在的光亮，由你，去成为她痛苦，憎恨和绝望的源头。”
“这样一来，她就会明白，任何试图对她施予对于关注的存在，都会带来最惨痛的后果，她会更加恐惧，更加依赖，也更加……纯粹地属于我。”
“至于你，乌提亚……”
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残忍。
“你不是对她有特殊的情感吗？那就用最彻底的方式，去回应她，用那些小老鼠的死亡，去告诉她，在永夜城，任何多余的情感，都是危险的，都会导向毁灭。”
“这样，她才会乖乖地，彻底地……只看着我一个人。”
克拉尔说完，慵懒地靠回王座，血眸欣赏着乌提亚脸上那几乎要满溢出地，深深地憎恶。
“怎么样？这个独特的任务，是不是很适合你，我亲爱的……刽子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