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我不想这样的啊——！！！”
希尔薇的身体颤抖地越发激烈，下一刻 ，声音竟是陡然拔高，化作一声近乎凄厉的哭喊。
不再是之前压抑而破碎的呜咽，也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一道积蓄了太久太久的，从踏入永夜城那天起，从戴上项圈那天起，从日复一日的恐惧，顺从，麻木中，从妮娅和琳拉离去的绝望之中，从街道上流淌成河的血液之上的哭喊。
所有强行掩藏，强行忍耐，强行玩被遗忘的痛苦，恐惧，绝望，以及愤怒，夹杂着最无助的忏悔，一同爆发出来的悲鸣。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那张早已布满泪痕，因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容。
翠色的眼眸不再空洞，里面翻涌着无助的泪水，以及无法承受的剧痛和迷茫。
“我没有想要她们死！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只是……我只是想稍微，稍微不那么冷一点！稍微感觉自己还像个人一样！”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双手紧紧地抓住那颗掩藏在单薄衣料之下的，冰冷而炙热的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妮娅…对不起琳拉……对不起……所有因为我……因为我……”
破碎的哭喊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她像是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少女，就连悲伤的权利都不曾赋予她，发出了，在认知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灾难，一个会引来死亡灾祸之后，彻底崩溃的哀嚎……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具完美顺从的人偶，也不再是空洞麻木的躯壳，只是一个被巨大痛苦和罪恶感淹没的，绝望无助的女孩。
她哭得撕心裂肺，混乱与嘶喊之际，竟是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那一直无言的，卡斯雅的腰肢，整个人倾倒在她冰冷地怀中，仿佛想要寻找最后一丝慰藉，最后一丝能够在永夜之城这个绝望的都市感受到的温暖。
而自始至终，卡斯雅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注视着这一切。
她怔怔地凝视着怀中哭得歇斯底里的少女，感受着希尔薇炙热的体温，混杂着泪水与血液的温度在身上流淌。
感受着……那股汹涌流淌的，名为绝望与无力地情感。
第二次的……在自己的眼前展现出来。
双深邃的血眸最深处，倒映着希尔薇彻底崩溃的惨状时，有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闪烁了一瞬。
几乎是无意识的……卡斯雅竟是颤颤巍巍地，抬起那只搁置在身侧的，苍白柔软的手掌。
然后，缓缓探向希尔薇那剧烈颤抖的秀发，想要将那副已经即将破碎的身子拥入怀中……
但她还是停住了。
停住了那试探的手掌，停住了连她自己都不曾承认的，内心的不忍与波动。
就像六年前那样……
………
直到嗓子彻底沙哑，直到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她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和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在从卡斯雅的怀里起身前，她甚至如同不舍得这唯一的倾诉对象，双臂箍得更紧，最后才强撑着那已经哭喊到力竭的身子，坐了起来。
她眼神涣散，脸上泪痕狼藉，可方才那崩溃的情绪，却是再次被空洞与麻木所取代。
“对不起……卡斯雅大人，我...没有忍住。”
她的声音有着嘶喊后的沙哑，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说到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面对卡斯雅时，自己那副伪装的模样就会不自觉地褪去。
甚至在遭受痛苦与绝望之间，她会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卡斯雅，甚至接近她，以为这样就能获得些许的慰藉。
就好像隐约之间内心会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
「靠近她……接近她……就像你过去的那样。」
可是，没有安慰，没有打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卡斯雅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什么动容，甚至……甚至她根本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希尔薇是那么希望，在哭喊的时候，能够得到卡斯雅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啊……
可是这终究的个奢望。
卡斯雅坐在床上，仍是沉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浓稠流淌的黑暗，侧脸被黯淡垂落的银发遮掩，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今天的卡斯雅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比以往更加冷漠了。
希尔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拿出一个碗杯和刀刃，像是无数次的那般，割裂手臂，盛了半杯鲜血，放在了床前。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微微低头。
“卡斯雅大人……希尔薇走了。”
她的语气平淡，随即，离开了这里，再次迈入了永夜城冰冷的街道。
空旷的房间，再次只留下卡斯雅一个人……
卡斯雅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凝滞的雕塑。
良久，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静静放在床边的鲜血，平静的血面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着那被银发遮笼的表情。
她的身子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随即，一声低哑的，充满厌恶的咒骂，从她的唇间溢出，回荡在这片阴暗潮湿的房间之中。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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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沉闷的轰雷在漆黑的云层中乍响，在永夜城的上空层层回响。
瓢泼大雨便随着刺骨寒风倾覆在冰冷的街道上，不过好事是，那些街道上难以清理的血水，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稀释干净。
同时，浓重的泥土与潮湿的味道，也掩盖住那刺鼻的血腥味。
希尔薇漫无目的地在城中游荡，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盛满黑暗，孤独与痛苦的小屋，也不想看到乌提亚那张面孔。
“……”
身上的斗篷湿沉而冰凉，很快便被雨水浸透了全身。
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倒塌的石墙之下。
这里，位于西城的一方。
血族入侵这座城市的那天，激烈的厮杀使得这里的房屋建筑全部倒塌，而血族占领后，傲慢自负的她们根本不可能会去重建这些废墟，瘦小年幼的血畜也没有技术和能力，故而长久以来无人居住，无论血族还是血畜，都很少会在出没。
而这里……也是当年遇到卡斯雅的地方。
「轰隆隆——」
雷云滚动，雨下得更大了。
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得希尔薇感到浑身不适。
「……先避一下雨吧。」
她如想着，转头，看向曾经卡斯雅躺着的地方，却是怔住了……
只见，石墙之下，又一次地依靠着一个浑身染血的狼狈身影。
那是，一个成年女人，穿着残破的皮革裹胸和短裤，她的手腕像是被生生掰断一般扭曲着，她强撑着身子，垂着头，奄奄一息的模样，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而令得希尔薇诧异的是……不是银色的头发？
人……类？
她忽然想起来，乌提亚先前对她所说的事情。
「啊……看到了麻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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