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麻烦。」
她无声地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雨依旧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雷声也渐渐平息。
希尔薇奋力地将压在身上的，已经昏迷了的莳萝挪开，活动了一下被勒的有些生疼的手腕，随即，将她拖拽到墙边，让其依靠在那里。
她先是大致检查了一下这个人类女人的伤势，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让她感到惊异。
她身上的伤势远比表面看上去更加严，除了最触目惊心的，扭曲断裂的手腕之外，希尔薇还注意到她的腹部凹陷，似是被某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连肋骨都被生生踹断了不知道多少根。
“还能活着，真是顽强。”希尔薇默默评价地评价道。
这种伤势放在其他任何人的身上估计早就没了……
而且更糟糕的，她是不知道血族的领域很冷吗？穿一件短裤和裹胸就来了。
失血，和冰冷的雨水湿透全身，让她的体温几乎要赶上血族的体温了，就算没流血流死，再过一会也该冻死在这儿了。
「真是个笨蛋呢……」
断掉的手臂她是不可能给她接上的，但无论怎么样，必须要先把血止住再说。
她环顾了一圈，发现周围并没有可以止血的可用布料……她的眼睛缓缓移到了自己的斗篷上。
模糊的意识在冰冷潮湿的黑暗中蔓延……疼痛和寒冷裹挟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撕啦……」
沉溺之中，她好像朦胧地听到了外界有什么布料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触碰。
那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却又是不急不缓。
意识如同沉溺在海中，缓慢而艰难地上浮。
直到，疼痛依旧无处不在，可比起先前却是好受不了不少，寒冷也稍稍退却。
莳萝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像铺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此刻，雨已经停了，银月重新笼罩着永夜城这一处角落。
而在朦胧的光影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她面前，似乎刚完成最后的包扎，正要起身离开，那身影背对着微光，轮廓纤细，黑色的发丝在黯淡的光线下仿佛自带微光，化作了银色……
银发……
……不是血族那种妖异的银，而是更柔和的，像月光沉淀下来的颜色……
像……
像小风。
剧烈的思念，伤痛的折磨，失血带来的幻觉，在这一刻扭曲交织，击垮了莳萝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住那个朦胧的轮廓，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是无意识地唤出萦绕在心中的名字。
“……小……风……？”
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模糊了本就不清的视线，却让那个熟悉地轮廓在泪光中变得更加切实。
希尔薇刚处理完最后一点琐事，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听到那人似是说了什么，她转过头，正对上莳萝那双盈满泪水，涣散却又充满某种炽烈情感的瞳孔。
那只颤抖的手已经近在咫尺，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又是颤抖地触上了她的脸颊。
“……真的是你……小风……对不起……姐姐……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姐姐回不去了……” 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愧疚。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好冷……好危险……快……快离开……”
希尔薇静静地蹲在那里，任由那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感受着指尖的颤抖，看着泪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翠眸中，那片刻的错愕缓缓沉静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深深触动。
她没有解释，没有推开，甚至没有出声。
只是用那双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错认成至亲，在幻觉中崩溃哭泣的人类女人。
“姐姐能……姐姐能抱一抱你吗……”她的脸上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用着卑微的语气请求道。
希尔薇只是怔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莳萝的笑容更加欣喜了，她张开手臂，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甚至是惶恐地搂住希尔薇的脖颈，像是在捧起一件易碎的珍稀艺术品。
希尔薇没有拒绝，而是同样张开手臂，主动将这个快要碎掉的人类，拥入怀中。
怀中，少女的体温……炙热而真实。
就连她秀发传来的清香，也是那般熟悉……是小风……是小风没错！
莳萝的身子在颤抖，不知是因为那剧痛带来的折磨，还是终于盼来的思念所浸染的狂喜。
她伸出那只唯一完好的手，温柔地在希尔薇的头上抚摸了起来。
用着如同呢喃般地轻语，诉说着。
“……外面……很可怕吧？血族……那些怪物……有没有欺负你？”
“别怕……姐姐在这里……姐姐不会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手臂的力道却执拗地收紧，仿佛要将怀中的人融入骨血，生怕一松手，怀中的少女就会再次离她而去。
希尔薇抬起一只手，学着莳萝的动作，略微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对方颤抖的背，像是在回应她这份陌生，却又异常炙热的感情。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给了濒临崩溃的莳萝莫大的安慰，她浑身颤了一下，随即放松了些许，将脸更深地埋进希尔薇的颈间，发出一声满足，心碎的呜咽。
“……小风……我的小风……”
直到，莳萝的力气再次耗尽，手臂无力地滑落，身体也倒回了墙角，眼睛紧闭，呼吸逐渐变得微弱，似乎再度陷入了昏睡。
希尔薇这才缓缓站起身。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那沉浸在思念中昏迷不醒的女人，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像是妥协般地，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让我还怎么走啊。”
………
“……”
不知过了多久，莳萝终于再度艰难地睁开双眼，尽管视线依旧有些模糊，可是比起先前确是清晰了不少。
她艰难地低头，看到自己身体上流血的伤口竟然被黑色的布料一一捆住，就连那断裂的手臂也做了简单的包扎。
正当莳萝微微发怔时，身旁，那道熟悉的，毫无起伏的稚嫩女声再次传来。
“醒了？”
莳萝猛地一惊，这才看到那个血畜少女正蹲在自己的身边，用着那双沉静的翠色眼瞳，一眨不眨地瞪着自己。
她下意识想要起身警惕地远离，可是刚想用力撑起身子，剧痛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啊，你身上的伤才刚刚处理好，我劝你不要乱动哦，不然血又要渗出来的。”希尔薇说着，又补充道。
“雨停了，没有雨水稀释血的味道，可是会引来血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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