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一路疾驰,赶到位于半山腰的云岚宗外门执事堂时,恰好辰时的钟声悠扬响起。
他暗自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迈步走入那栋气势恢宏却让冬雪内心将其类比为“集团区域分公司办公楼”的建筑。
是的,在冬雪这个穿越者的眼里,云岚宗与其说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修仙门派,不如说更像一个结构严谨,等级分明,KPI考核严格的大型集团公司。
外门是基础业务部门,内门是核心研发和管理层,真传弟子是储备干部,长老会是董事会,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自然是集团CEO。
执事堂的早会,就如同公司的晨会。
主持的执事照本宣科,宣读着来自上层的指示,下月将举行宗门小比,要求各外门弟子积极参与,表现优异者将获得修炼资源奖励,甚至可能被内门长老看中,收入门下。
冬雪站在一群外门弟子中间,心思却有些飘忽。
他资质平庸,修为停滞不前,在这种“技能大赛”中注定是陪跑的角色。
他更在意的是日常的“工作任务”比如维护药园,协助炼制基础丹药或者下山处理一些低阶妖兽扰民或灵材收集的任务。
尽管修行上难有寸进,但冬雪凭着认真负责、条理清晰的做事风格,在外门弟子中口碑倒是不错。
他就像公司里那些业务能力也许不是顶尖,但做事靠谱、从不推诿、乐于助人的老员工。
“冬雪师兄早!”
“师兄,上次多谢你帮我整理药草名录,真是帮大忙了!”
“冬雪师兄,今天坊市东区巡逻的任务,我们一组吧?”
不时有相熟的师弟师妹跟他打招呼,语气带着真诚的友善。
冬雪一一笑着回应,切换到了“打工人”模式。
早会结束,众弟子按照分配开始一天的“工作”。冬雪今天任务是去藏书阁底层整理和归类新送来的一批基础功法玉简。
这工作枯燥,但需要耐心细致,正适合他。
他刚在积满灰尘的书架间忙碌了不到半个时辰,一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冬雪师兄,柳师姐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柳师姐,自然是柳清漪。
作为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她在外门执事堂也兼任了一份管理职务,拥有自己独立的静修室也就是冬雪眼中的“独立办公室”。
冬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晚醉仙楼的情景瞬间浮上心头,那份被委婉拒绝的尴尬再次清晰起来。
他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玉简,应道:“是,我马上过去。”
跟在那个内门弟子身后,冬雪心中忐忑。师姐找他,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
走到那间位于执事堂僻静处的静修室门前,领路的内门弟子示意他自己进去,便转身离开了。
冬雪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柳清漪清冷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处理公务时并无不同。
冬雪推门而入。
静修室内布置简洁,一桌一椅,一个打坐的蒲团,以及靠墙的书架上整齐码放的卷宗玉简,处处透着柳清漪一贯的利落风格。
她正坐在桌后,低头翻阅着一份玉简。
“柳师姐。”冬雪走到桌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将私人情绪妥善收敛,完全是一副下属面对上级的姿态。
柳清漪抬起头,目光从玉简上移开,落在冬雪脸上。
她的眼神平静,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冬雪师弟,你来了。坐。”她指了指桌前的凳子。
冬雪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等待指示。
柳清漪将手中的玉简推到他面前,指尖点了点其中一行记录:“关于上月坊市西区低阶灵草收购的汇总账目,这里有个小问题。几种灵草的品级与入库记录对不上,数量也有细微出入。这份汇总,我记得最后是你经手核对的?”
冬雪接过玉简,快速浏览了一下柳清漪指出问题的地方。
他记忆力不错,很快想起来了。
这份汇总工作量大且繁琐,他当时因为要协助炼制一批紧急丹药,便将其中一部分基础核对工作交给了同期一位以细心聪慧著称的师妹完成,自己做了最终复核。
现在看来,可能是师妹经验不足,在某些细节上出了纰漏,而自己因为相信师妹而没有复核。
他完全可以解释清楚,将责任明确,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师妹入门不久,做事一向聪慧,虽然对于工作不太上心,但若因此事被责罚,难免打击其积极性。
自己作为经手人,最终复核不到位,本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到这里,冬雪没有辩解,只是将玉简轻轻放回桌上,态度诚恳地认下:“是的,师姐,是我最后核对的。是我疏忽了,我马上重新核对所有原始单据,今天下班前一定将更正后的准确版本交给您。”
柳清漪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讨探究。
她了解冬雪,做事向来稳妥,这种低级错误不像他的风格。
而且,她隐约记得当时看到过有位师妹在帮忙处理相关单据。
但冬雪既然一口将责任承担下来,她也不便点破。
“嗯,尽快处理好。”柳清漪的语气缓和了些,“下不为例。宗门资源记录,容不得半点马虎。”
“是,师姐,我明白。”冬雪应道。
正事谈完,静修室内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
公事公办的外衣褪去,昨夜未散的尴尬悄然弥漫开来。
柳清漪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冬雪,今日他穿的仍是寻常的外门弟子服饰,但不知为何,衣服看起来平整挺括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精神?
与她预想中不太一样。
她记得冬雪昨天穿的不是这一身。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语气试图保持自然:“你……昨天回去后,还好吗?我看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
她终究没直接提醉酒和表白的事。
冬雪微微一愣,没想到师姐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想起昨夜雨中的少女,心头掠过异样,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避重就轻地回答:“劳师姐挂心,我没事。昨天是有些失态,让师姐见笑了。回去休息了一下,已经无碍了。”
他的回答礼貌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晰地界定在“师姐弟”和“上下级”的范围内,绝口不提其他。
这明显的划清界限,让柳清漪的心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她还想说点什么,比如解释一下那句“现在不行”的本意,或者问问他还生不生气,但看着冬雪那副分明写着“公事已毕,若无他事弟子先行告退”的表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静修室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还是冬雪再次开口,打破了这尴尬:“师姐,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去重新核对账目了。”
柳清漪垂下眼睫,掩去眼中失落,轻轻“嗯”了一声。
冬雪起身,再次行礼,然后转身,步伐稳健地离开了静修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柳清漪一直挺直的背脊微微松垮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桌上那碟她一早特意带来、本想借口“工作餐”与他一起尝尝的精致糕点上,此刻它们看起来格外刺眼。
她拿起一块糕点,却毫无食欲,最终又懊恼地放下。
想起自己刚才那笨拙的关心和冬雪礼貌却疏远的回应,她忍不住把脸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发出一声闷闷的懊悔:“柳清漪……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