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弱了，玛芙蒙。”
那一片至纯至黑的浓雾当中，十二春的剑刃无比光亮，几乎要倒映出了姬柳那柔弱却又带着坚毅的面庞。
“你杀不死我，对么？”
此间静如落针可闻，而姬柳手中的剑刃反转，这本就是一件极其强大之兵刃，在姬柳手中又如此得心应手，几乎算是如虎添翼。
若是当年的她有着这么一柄兵刃在手，说不定南平城就不会在利维坦和雷米尔战斗的余波下毁灭。
也没有如果，但比起这些挽不回的陈年旧事，姬柳更是好奇，这么一件对戾石与莹玉的源质转化率如此之高的兵刃，究竟是出自谁之手，又为何会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如果你有剑在手，就杀了挡在你身前的所有人——当年我是那么对左砚说的，只是我如今，却也要以身作则。”
姬柳如是说，只是她面上与胸口处的血迹略显狼狈，而她面前的艾克希里昂已经整补完毕，胯下的血肉战马又一次地欢腾了起来，就仿佛重临战场的将军，与他那匹衰老的战马。
玛芙蒙的身影在这黑雾中若隐若现，但姬柳对此并不理睬，只是将十二春那炽白的剑刃横在身前，震声道：
“玛芙蒙，我要让你们地狱，与我血债血偿。”
黑雾中的贪婪魔姬仍旧沉默，只是同为欢欲魔姬——未完全体的姬柳，却还不依不挠。
“曾经我是人类最锋利的剑，今日也是，今后依然是。”
姬柳的嗓音轻柔而如莺雀，却在此刻如此铿锵有力，宛若一位沙场上的女将军。
其实她也曾是将军，不过那时她还是个男人，现在大概，已经算是个女人了。
至少还不是两个孩子的妈。
“如果我杀不死你，那我就让我的学生来，一人一剑，总能把你们杀死。”
这是诺言，更像是誓言，也仿佛是某种预言，姬柳的手沾满了同胞们的鲜血，她不愿否定自己的罪恶，因为那只会让她陷入怠惰与逃避当中。
正如火焰需要薪柴，浪涛需要凝月那般，姬柳也在找寻着某种动力，足以驱使着她向着某个目标所前进。
也正如当初的摇光计划吧，谁能说她在左砚的身上，就没有寄托过半点希望呢？
姬柳是如此想的，更是如此做的，而她此刻又一次手持利刃，站在了人类的前方，也是妖魔们的对面。
即便被怀疑质问，即便原先的那个她，已经是罪人中的罪人了。
“阿斯莫德，你还是太幼稚了，”玛芙蒙那包含着怒意的言语从黑雾中透出，“你曾是地狱的人，就一辈子都是地狱的人，你还以为人类会重新接纳你，将你奉为往日的那个英雄？天真！”
天真幼稚么？姬柳这般想着，但手中握剑的力道仍是没有松懈半分。
“英雄吗？我现在的确不是，只是一个无知无耻的叛徒而已，”姬柳向前一步踏出，所持气势，竟也让艾克希里昂的枪尖向后一缩，“但人类最不缺的，就是英雄啊。”
人类最不缺的，就是英雄。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权能·圣裁之序。”
左砚轻声开口，如有圣乐在他的耳边齐奏，又有唱诗班的吟唱声，在贝尔芬格的这片领域内回荡。
“完全解放。”
便有凝实的暗金色装甲覆上了左砚的全身，像是审判官或是骑士，线条坚硬而冰冷，又有三对巨大的光翼在他的身后展开，却并非羽翼，而是无数流转着的奥古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需认罪。”
一柄静态燃烧着的阔刃大剑在左砚的手中燃起了炽白的光芒，那上面刻写着的无数符文接连亮起，犹如融熔的白金，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尤为耀眼。
“你需裁决。”
无数流光所构成的符文由左砚的身体倾泻入地，汹涌狂暴的力量在一瞬间几乎要突破了贝尔芬格的领域。
“如果我的老师，真正的犯下了那般滔天大罪，那我会亲自束起她的手脚，按着她的头，使她悔罪。”
左砚像是在承诺，又更像是在立誓，只是其心不可摧，其意，更是难以逆。
“我曾向老师请教，该如何在正面将你们这些魔姬、魔将给击溃，但老师说那几乎不可能，除非——”
以权能，对权能。
左砚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午后，那个年轻的教师带着些矜持与忐忑走上了讲台，有些生涩地念着教案里早已写好的文字。
“嗯，同学们，我叫殷柳，相信你们在先前的开学仪式上已经见过我了，先前也听说过我的事迹——或许有人敬仰我，将我视为偶像，也或许有人怨恨我，将我视为南平城陷落的千古罪人，但那没关系。”
那年轻教师的脸庞在左砚的回忆中仅仅模糊，却是忽然，幻化为了姬柳的那般模样。
“但没关系，毋庸置疑的，我曾经是人类的英雄，即使短暂如流星刹那，但我相信，人类未来的希望，会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成为那个，万众敬仰的“英雄”啊。
回忆中，似乎有人对他所抱着殷殷期望。
“老师，无论如何，我会救你出来的，”左砚轻声开口，他那凝华的剑刃，也在一瞬间扫过贝尔芬格的领域，几乎要将这栋摇摇欲坠的建筑物给拦腰斩断，“如果真的是你的错，那就让我亲自来惩罚你吧，无论用上何种方式，我相信，我会让你悔罪的。”
这时的左砚还尚不明白，“低头未必是认错，弯腰未必是道歉”的意思，他不是拥有预言异能的姬柳，自然是看不到那些他与姬柳，或是欢欲魔姬那些旖旎的日常，他只是期望着记忆当中的那个人能回头，无论要经历过多少风雨。
他相信他会成功的，用他的剑，令老师她臣服。
老师，我会让你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懦弱无比的我了，你曾经的过错，我不会再犯，你做过的那些错事，就由我来帮您弥补吧。
您在看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