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莫德，何必如此，螳臂挡车呢？”
浓浓黑雾亦是茫茫焦土，只是独属于贪婪魔姬的领域内绝无福光，只有着深刻无垠的黑暗。
姬柳曾经的确是人类中的最强者，这事不假，只是人类再强也有着极限，面对着那些强大到不可方物的妖魔，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但即便姬柳现在已经决心不做人了，却依旧无法战胜眼前的强敌。
并非是对手太强，而是她，姬柳，现在太弱了。
孙悟空好歹是历经了一番千锤百炼，才得到了那么一具金刚不坏的身体，而她姬柳，不单由男身化为了女体，就连曾经练就的那些本领都十不存一，若说曾经的殷柳是千磨万击还坚韧的磐石，而现在的她，却只如蒲柳般随风易断。
要坚持下去么？姬柳，可是你死在这里有何意义，人类不会铭记“姬柳”的牺牲，只会欢腾庆祝“殷柳”的死亡，并欢庆遮蔽在人类天空中的又一片阴霾散去，整个世界迎来阳光。
这可能吗？
这是理所应当的，人们会将你的名字镌刻在石碑上，但不是为了纪念你的功绩，而是庆幸你的死亡。
姬柳，你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或许是失血过多所产生的后遗症，姬柳的视野逐渐变得昏黑，四肢也开始发软无力，先前的她还能凭借精湛的剑术与灵活的身形将敌人的攻击给躲避开来，但她身体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是打一场持久战、拉锯战，她必定是会落败的那一方。
血液从她那磕破了的额头缓缓流出，将她的半张脸给染成了鲜红色，姬柳手中的那柄十二春已经回到了最初始的静默形态，只因凹槽中的那枚精纯莹玉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消耗殆尽。
所谓弹尽粮绝，所谓山重水复，所谓无天无地之所，正是此处。
“你这是想要逃吗？阿斯莫德，可别怪我提醒你，即便是你侥幸从我的手底下逃出，外面的那些人类依旧不会放过你，别西卜尚且是战死后被他们所肢解，而你，我的血亲，人类无法拒绝一个鲜活而羸弱的魔姬——他们对力量的控制欲，要远胜过你我。”
是如此么？的确，在人类那短暂无比的历史中，每一次战争过后，都会迎来科技的巨大飞跃，前五十年如此，后五十年如此，生活的观念或许存在改变，但对力量的掌控，却从未变化。
人类不会拒绝一个活体魔姬的诱惑，若是姬柳以这般身份，回归到那个在扭曲边缘不断挣扎着的人类社会中，想必只能是如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如此，你还怀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做着那些天马行空的梦么？阿斯莫德，清醒些吧，你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类英雄了，你，只是一个背信弃义、罪孽滔天的失败者，仅此而已。”
失败者么？玛芙蒙的声音此刻不断在姬柳的心中盘旋，或许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计划失败不说，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连累了如此多的同僚牺牲，还间接导致了而后妖魔们对人类进攻的加剧，自己的手从未干净过，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只是。
“只是……别太看轻我啊，玛芙蒙，”姬柳半边身体躺倒在了血泊当中，半只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手中的剑刃早已消失，如今只剩下了一块空荡荡的剑柄，却不足以支撑起她的身体，“我输了，可人类，还没输啊。”
姬柳这般阴恻恻得笑着，看那染着血的脸活像是什么不甘心就此倒下的大反派，只是她的笑格外张狂，就像是穷途末路的亡魂，在做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玛芙蒙皱着眉，她实在是不知道姬柳此刻究竟在坚持着些什么，她的失败已是定局，莫非在这个最终的时刻，她还要坚持着自己内心中的一套吗？
人类，玛芙蒙已经与他们交手了无数遍，除却初期的摧枯拉朽以外，像是殷柳这般的战士也随之层出不穷，最初只是能拖延住他们进攻的步伐，但直到左砚横空出世，人类反攻的号角才真正地吹响了。
玛芙蒙不想等待了，她知道这些最初微不足道的虫豸们，在往后究竟能展现出多么强大的力量，所以她在此刻伸出了自己的手，要立刻将姬柳给带走。
可同样是此刻，她却看着姬柳从那一地腥重血泊中撑起了身体，双手却放了在那件奇怪的兵刃上，不知在做着何事。
“我从未想过放弃抵抗，从未，”
一股不知道何来的力量注入着姬柳的四肢百骸，足以支撑着她在重创后站立，也同样支撑着她将自己手中的利刃所抬起。
“即便是计划失败之后，即便是醒悟之初……我只是想要做点什么，一点点，一点点也足够了。”
姬柳向前踏出了一步，踏着满地的血污与黑雾，眼瞳中燃烧着一道如狼烟般笔直狰狞的青色焰火。
玛芙蒙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却也清晰无误的，在那柄兵刃的剑格当中，看到了一颗青色的棱形晶石。
她知道，这是所谓——欢欲戾石。
“不，你究竟在做什么！”
玛芙蒙忽然开始后悔起今日所做的一切之决定了，她挥舞着双手，无数的黑影自她身后而起，一同扑向了那气势猛涨的姬柳。
“艾克希里昂，快上，快上！”
姬柳在此刻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那这算不算是一种“牺牲”？
光荣的牺牲，而非那些无能鼠辈般，在阴暗墙角，将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流干。
“我只想，再燃烧一次啊，”
她是如此说的，十二春剑格当中镶嵌着的那颗欢欲魔姬戾石，也如同她的眼眸一般，晶莹璀璨。
“何不再给我这一次机会呢？”
姬柳，万千利器，莫过于你的信念。
于是朽木生出新芽，断剑重塑新刃，至墨至纯的剑刃，却彰显了她此刻最为炙热滚烫的内心。
姬柳挥剑横扫，剑光纵横八方，便将那些黑影一并斩灭，同时，也真正撕开了这看似遮天蔽日的黑雾。
也是在同时，她脚腕上那个赤金色的脚环，正散发着无比惊人的温度。
而她却只觉得温暖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