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定了定神，压下梦境带来的轻微眩晕感。
她直视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别这么看着我。是你先动手的，招招致命。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死的就是我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既然你选择了下死手，就该有被别人反杀的觉悟。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出乎伊芙意料的是，少女眼中的恨意并未因这番话而减弱，反而更加炽烈，但她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我恨的不是你杀了我。技不如人，我认栽。”
她向前逼近一步，月白色的光雾在她周身翻涌：“我恨的是你！你看了我的记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我的！不管它们多么不堪，多么令人作呕，多么让我想要彻底遗忘……它们都是我的！你凭什么看？你凭什么？！”
伊芙愣住了。
她预想过对方的愤怒——对死亡的恐惧，对仇人的憎恨，甚至是对眼球被夺的不甘——却万万没想到，引爆点竟然是那些被窥视的记忆碎片。
那些充斥着压抑、屈辱和痛苦的黑色梦泡……对少女而言，竟然比生命本身还要重要？或者说，比死亡本身更让她难以接受？
‘这姑娘……是不是死了一次，脑子真的出问题了？’伊芙心中忍不住吐槽，‘看记忆的时候，她明明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啊，怎么现在这么……魔怔？’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她此行的目的不是探究对方的心理创伤，而是谈判。
“好，我看了你的记忆，这点我承认。”伊芙干脆地点头，避开了关于“凭什么”的质问，“但我们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是来谈合作的，或者说，给你一个选择。”
她看着少女冰冷依旧的脸，继续说道：“你既然拼了命也要抢那个眼球，应该知道它的作用吧？它能……”
“我不知道。”少女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什么？”伊芙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它的作用，就为了它来杀我？你图什么？”
少女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最终，她抬起眼，直视伊芙，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周祈瑞。”
“？”伊芙一脸问号，“所以呢？告诉我名字是什么意思？猜谜语吗？”
她不给周祈瑞继续说谜语的机会，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而冰冷：“听着，周祈瑞。你的大脑现在泡在罐子里，灵魂像风中残烛。没有我，三十分钟后，它就彻底烂成一滩毫无意义的肉泥，你的意识会永远困在那个玻璃棺材里，连个标本都算不上！你不想这样吧？”
这当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谎言。
保存液效果很好，大脑活性稳定，灵魂虽然受创但并未消散，时间远没有这么紧迫。但伊芙需要对方尽快做出决定。
果然，周祈瑞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死死咬着下唇，似乎在经历激烈的内心挣扎。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周家……家传的炼金术是占卜。”她语速不快，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学了点皮毛。几天前，我占卜到……在沙舟市下层D区附近，有一份‘好运’一份能改变我命运的东西会出现。它指向了那个管道区域。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我必须得到它。”
她抬起眼，看向伊芙，眼神复杂：“所以，我去了。然后……遇到了你，和那个眼球。”
伊芙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不是知道眼球的作用，而是被虚无缥缈的“好运”指引，一头撞了上来。
这周家的占卜术……还真是坑人。
“占卜到好运？结果把自己命搭进去了？”伊芙毫不客气地戳破，但语气缓和了些，“看来你在周家确实没什么出头之日，连占卜都这么不靠谱。”
周祈瑞没有反驳，只是眼神黯淡了几分，默认了这个事实。
“那么，”伊芙向前一步，月白色的光雾在她脚下荡漾，“现在，改变命运的机会，换了一种方式摆在你面前。要不要加入我？反正你在周家也是被当成垃圾，不如跟我干。至少，我能让你‘活’过来。”
周祈瑞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伊芙：“你……能保证？”
“我能让你的大脑回到身体，让你重新站起来。”伊芙没有直接回答保证什么，“至于之后……看你自己。当然，为了防止你刚活过来就反手给我一刀，我会留点小小的‘保险’。”
周祈瑞沉默着，目光在伊芙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梦境空间里，时间仿佛凝固。几秒钟后，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讨价还价。一个简单的字，却代表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当然这只不过是说着好听的，她知道自己毫无选择。
协议达成。
伊芙感觉意识一阵抽离，眼前的月白色光雾迅速褪去，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刺眼的应急灯光重新映入眼帘。
她猛地直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扶住工作台才勉强站稳。
“呼……”她甩了甩头，驱散药剂残留的迷幻感。
时间紧迫，协议是达成了，但活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她看向玻璃罐中浸泡在淡蓝色液体里的大脑，又看了看工作台上少女失去头颅的身体。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不装回去了！
将大脑原封不动地装回去，风险太大。
且不说手术难度和排异反应，更重要的是，一个完整的、不受控制的周祈瑞，随时可能成为定时炸弹。
她的计划是：让周祈瑞的大脑，即使离体，也能远程操控她的身体！
这需要用到一种极其残忍、甚至可以说是禁忌中的禁忌的炼金术——人造灵魂共鸣与原生神经组织培育。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炼金术，在周祈瑞的身体内部，培育一小块与原大脑神经高度同源的“次级脑组织”，作为信号接收和处理的“中继站”。
同时，利用特殊的人造灵魂碎，与罐中大脑残留的灵魂建立共鸣链接，将大脑的指令通过人造灵魂的共鸣传递到身体内的“中继站”，再由“中继站”驱动身体行动。
这相当于将周祈瑞变成了一个“身首分离”却能协同行动的奇特存在。
她的意识核心在罐子里，身体则成为被远程操控的“终端”。
好处显而易见：大脑在罐子里，安全可控；身体可以自由活动，方便执行任务；最关键的是，只要控制住保存大脑的罐子，就等于捏住了周祈瑞的命脉！
当然，难度也高得吓人。
需要现场调配活性极高的神经诱导基液，在身体内精准培育神经组织，还要制造稳定的人造灵魂碎片并建立共鸣链接……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伊芙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她走到货架旁，开始快速而精准地挑选材料：高活性神经干细胞培养液、灵性共鸣水晶粉末、原生神经突触诱导剂、灵魂稳定素……这些都是极其珍贵且难以处理的材料。
“人造灵魂碎片需要‘纯净之泪’做稳定剂……啧，莉娜这里居然有存货？不过标签上的价格……”伊芙拿起一个小巧的水晶瓶，看着里面几滴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液体，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下真得签下卖身契了……不过，值得！”
她一边肉痛地计算着即将欠下的天文数字债务，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选中的材料搬到工作台旁。
她的动作流畅而自信，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并非原主的记忆，而是……一种直觉？她来不及细想，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前所未有的“改造手术”中。
她拿起一支特制的炼金注射器，抽取了调配好的神经诱导基液。
走到工作台前，看着少女失去头颅的脖颈断面，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注射器精准地刺入颈部脊髓附近的特定区域，缓缓注入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液体。
“第一步，植入诱导基液，刺激次级神经节生长……”
就在她准备进行下一步，拿起装着“纯净之泪”的水晶瓶时——
“咔哒。”
实验室厚重的金属门锁，发出一声轻响。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伊芙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莉娜·利亚顿。
少女炼金术士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沾着各种不明污渍的白色实验袍，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
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玩味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目光扫过工作台上无头的尸体，扫过玻璃罐中浸泡的大脑，最后定格在伊芙手中那瓶价值连城的“纯净之泪”上。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实验室里：
“我都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