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蜿蜒，深入后山，身后的喧嚣与人群很快被茂密的树林隔绝。
天上最后的几滴雨穿过枝叶，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沉重的枷锁早已换成了紧绑在双手上的灵绳。
走在后面的林清雪忽然停住脚步，打破了寂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怀之的心里咯噔一声，稳住心神后，转过身去，照着早就想好的说辞答道：“弟子杨怀之，家境贫寒，父母托人查出我有点微末灵根，才送我来青岚宗求个前程。”
林清雪将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然后目光紧紧盯住他：“那你为何要偷看我沐浴？”
杨怀之脸上瞬间充满了慌乱，脑子飞快转动，挤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蹩脚的理由：“那天……那天我是路过！听见澡堂里有奇怪的动静，像是野猫窜进去了，怕惊扰了师姐们，才想凑近看看……”
这理由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不信。
突然，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杨怀之！
杨怀之连忙重新尝试联系那天道权柄，可只见黑漆漆的一片，毫无任何生机与光亮可言，于是他调动起仅有的微弱天道气运，覆盖在自己的四周，以此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林清雪身上“破碎”的气息伴随着杀意愈发加重，她眼神一凝，长剑出鞘，突然刺向杨怀之被绑着的手。
“锃——”
这一下不快，但是足以让一个“凡人”手忙脚乱，林清雪不耐烦了，她不想再玩文字游戏，她只想看看他的本能反应。
然而，就在林清雪出手的瞬间，右脚却踩进了一个小水洼里。
那小水洼却仿佛有法力一般，令林清雪脚底一滑，朝着前方失去平衡。
“师姐小心！”
杨怀之本能地脱口而出，被捆在一起的双手猛地向前一伸，用手臂硬生生挡了林清雪一下，稳住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
林清雪的手腕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小臂以稳定自己。
就在两人身体触碰的瞬间，那股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焦虑，疑虑，沉重，烦躁，竟然像被清风拂过一般，瞬间消散了大半！
一种她好久，好久都未曾体验过的平静与舒适感，如同温润的泉水，浸润了她紧绷的心神。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师姐？你……没事吧？”
杨怀之的声音响起，将她从这种奇怪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林清雪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但随即又被戒备所取代。
她深深地看了杨怀之一眼，目光复杂，最终只是吐出一句：
“没事，继续走吧。”
山路愈发崎岖，但林间的雾气却开始缓缓消散。
林清雪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目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而是带着疑惑，若有若无地落在前方杨怀之的背影上。
杨怀之能感觉到那目光，心里想到：
她刚才滑倒应该是受气运的影响，可她被我搀扶后，为何要露出那样一番复杂的表情？
难道是我体内残存的天道权柄，与她身上的“破碎”进行了接触，从而发生了什么反应？
林清雪那清冷的声音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打破了他的思绪，但比上次少了几分杀意：
“你刚才，是怎么让我滑倒的？”
杨怀之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脸上挤出一副苦涩的笑：
“师姐明鉴，我双手被缚，自身难保，哪有本事让您滑倒？或许是雨后路滑，师姐心神不宁，一不小心……”
“心神不宁？”林清雪轻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品味这个词，她走到杨怀之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杨怀之却看见，她那双眸中充满了深邃，仿佛一位活到耄耋高龄的老者，不，或许更久。
但绝非是安度晚年的老者，而是一生都在奔波，都在努力去做什么的老者。
“你似乎很能影响他人的‘心神’啊。”
杨怀之心中一惊，明白了她是在暗示刚才触碰时，她所出现的反应。
“弟子不明白师姐的意思，弟子只是……不希望师姐因意外而受伤。”
林清雪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继续走。”
山路尽头，雾气散尽，一座废弃的山神小庙浮现在杨怀之的眼前。
残垣断壁间，野草疯长，只有庙门上方那块老旧的匾额，还勉强能辨认出“省身思过”四字，其余地方，无一处看不出些许岁月与风雨的痕迹。
“到了。”
林清雪的声音将杨怀之从打量中叫醒。
她解开了缚住他双手的绳索。
“三月之内，不得踏出此地方圆百步，违者，宗规处置。”
她公事公办地宣布，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仿佛路上那段短暂的波澜从未发生。
杨怀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林清雪。
只见她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庙前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空地上，背对着他，望向悬崖下方翻涌的云海。
她的背影挺拔如松，白衣在渐起的山风中飘动，却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就是现在！
杨怀之心中暗道。
若让她就此离开，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修复“破碎”更是遥遥无期，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师姐，似乎心事重重，难以平静。”
林清雪身形未动，只有山风拂动她的发丝。
片刻沉默后，她才淡淡回应，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在风里：“获罪之身，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杨怀之上前一步，虽灵力几乎全无，但灵魂深处属于天道的感知却无比清晰。
现在不知晓林清雪身上的任何“问题”，“破碎”之处到底在哪，因此他必须主动出击。
“弟子虽修为微末，却也看得出，师姐眉间的疲惫，并非修行所致，倒像是……经历了太多，背负了太重。”
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个核心。
林清雪猛地转过身！
这一次，她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杀意，而是闪过一丝极快的震动！
“你究竟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目光早已如鹰般锐利，牢牢锁住杨怀之。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杨怀之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他迎着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弟子想说，师姐身上……应该有一些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它们仿佛毒蛊一般侵蚀着师姐，令你困顿，焦虑，甚至……让师姐生不如死，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