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低下头，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左下方的地面，似乎不敢再与他对视。
垂在身侧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指甲不禁掐入了掌心。
的确是自己太过分了，竟将百世的重托，强加给一个刚刚认识的人。
……等回去，再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就在她心绪即将被自责和绝望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紧绷的肩膀上。
就在那只手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平和气息，如同温润的泉水，透过玄袍，浸润了她冰凉的肌肤，抚平了她躁动的心绪。
那百世轮回积攒下的沉重，竟像被清风拂过的尘埃，悄然消散了大半。
林清雪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的惊讶，撞进了杨怀之的视线中。
“林师姐，”他的声音在无人的花园中异常清晰，“若一个人，仅仅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那终究是镜花水月。”
杨怀之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慌乱，语气放缓了些：“我明白，这百世的轮回，靠你一个人走，一定很辛苦，师姐请放心，我会帮你的，尽我所能。”
他顿了顿：“但我不可能替你解决掉所有的麻烦，真正的路，终究需要你自己去走。”
说完，他缓缓松开了搭在她肩头的手。
那令人安心的温暖骤然离去，令林清雪心中微微一空，不禁想出口让杨怀之不要松手，可这话必然无法说出。
她怔怔地看着杨怀之，消化着他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
过了好几秒，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轻道：
“……我明白了，谢谢你。”
杨怀之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至少，半月后的峰内小比，我会尽力拿下头名，成为内门弟子。”
这既是对她期望的回应，也是他自己计划中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林清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白衣身影在花园小径上渐行渐远。
杨怀之正欲转身离开，脑中却恰好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神识传音。
“杨怀之，稍后来我居所一趟。”
是峰主白如泉，语气平淡，他听不出她话里的情绪。
杨怀之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弟子遵命。”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朝着白如泉峰主所居的静心苑走去。
行至苑外，恰巧看到一个身着浅紫衣裙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方才在招新大会上引起轰动的柳诗如。
她被收为白如泉内门弟子，应该是刚被白如泉找过谈话问心。
柳诗如见到杨怀之，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很是守礼地朝他微微躬身，颔首致意，并未多言，便安静地侧身离开了，举止优雅得体，看不出丝毫天才弟子的骄纵之气。
杨怀之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中若有所思，随即步入了静心苑。
苑内布置清雅，白如泉正坐在一张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壶口正升起袅袅热气。
她见杨怀之进来，抬手示意他对面坐下。
“峰主。”杨怀之行了一礼，便坐下。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杨怀之脸上，开口却直接得让人心惊。
“杨怀之，出身南郡槐树村，父母皆是凡人，托人测出身具斑驳五行灵根，修为近乎于无，送予青岚宗求个前程。”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入宗不过几时，便因偷窥内门弟子林清雪沐浴，获罪被罚思过三月。”
杨怀之只是静静地听着白如泉说话，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白如泉继续道：“然而，执事长老判决时，清雪却主动提出亲自押送，后山禁地，你与清雪遭遇狼群，我峰弟子荀杨身死，你二人皆在现场。”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而今，清雪更是亲自向我恳请，若你能在半月后的峰内小比中脱颖而出，便破例收你为内门弟子。”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从未离开杨怀之。
“清雪这孩子，表面清冷，不近人情，实则心思细腻，心肠也软，但她绝非鲁莽之辈，更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
白如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解：“我执掌凌云峰多年，见过的弟子无数，可我实在看不出，你身上有何特别之处，能让她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杨怀之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巨大压力，他心想，现编一个合理的谎言来解释这一切，难度极大，且极易露出破绽。
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杨怀之微微垂首：“回峰主，弟子……实在不知林师姐为何如此关照，或许……是师姐心地善良，见弟子蒙冤受屈，心生怜悯？”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将自己扮演为一个懵懂不知的幸运儿。
白如泉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片刻后，她才缓缓放下茶杯。
“罢了，既然我已答应清雪，便不会食言。”她语气恢复平淡，“半月后峰内小比，你若真能崭露头角，入宗门大比名单，我自会履行承诺，亲自为你正名，收入内门。新的思过之地还未定下，你可趁这几日多加修炼。”
“只是此次小比，藏龙卧虎，绝非易事，方才离开的柳诗如你在招新大会上应该见过，她便天赋异禀，若肯勤加修炼，此次小比头名，于她而言怕是轻而易举。”
杨怀之闻言，恭敬道：“弟子明白，多谢峰主提点，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白如泉微微颔首：“嗯，去吧。”
杨怀之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了静心苑，轻轻叹出一口气。
连自己到了招新大会的现场，她都知道，果然谨慎。
回到自己简陋的杂役小屋，关上门。
杨怀之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了那柄白玉剑，它不再如同刚获得时那般散发微光，却也依旧温润。
他凝神静气，猛然一挥。
长剑破空，竟发出一声轻微却锐利的撕裂声，仿佛眼前的空气都被无声地切开了了一道口子。
“峰内小比，就靠你了。”
杨怀之心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