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距离村子约一里外的一处高坡灌木丛后。
杨怀之和柳诗如正蹲在茂密的枝叶后面,收敛了全身气息,远远望着村子方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村子的一小部分,以及村子后面那片林子的边缘。
“他果然有问题。”柳诗如用极低的气声说,眼睛还盯着村子,“他那么着急赶我们走,现在却钻进了林子里面。”
“不急。”杨怀之同样压低了声音,“等他再走远些,或者等天色再暗一点,那个高怀璧不简单,我们贸然靠近容易被发现。”
他说着,却看见柳诗如将小盒子拿了出来,然后从中拿出一颗合欢丹,服用了下去,于是道:“我记得你不久前已经服用过一次了,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柳诗如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小声说:“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见到那个高怀璧开始,就觉得体内阴气聚集的速度好像快了一些,心里有点发慌,身上也凉飕飕的,我怕撑不住,便吃了一颗。”
她说着,又打开小木盒看了一眼,里面丹药已经所剩不多,脸上忧色更重: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四颗了……比平时用量多了好多。”
杨怀之眼神凝重起来。
柳诗如的极阴之体对阴气异常敏感,她的身体反应,某种程度上比神识探查更直接。
见到高怀璧,阴气吸收加速,这几乎是在明示高怀璧所在的那个村子,或者是高怀璧,有某样特殊的东西,甚至可能就是那部功法。
渐渐的,天边的光亮消失了,夜色浓得像被墨汁笼罩,整个落霞谷的晚霞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黑,一片漆黑。
杨怀之和柳诗如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但这份适应带来的并非安心,而是一种更深的无力,因为他们能看见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以及被模糊月光勾勒出的房屋扭曲变形的轮廓。
两人极力收敛着自身气息,连呼吸都压得又轻又缓,脚步挪动时,靴底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枯枝碎叶,生怕发出一点不该有的声响。
他们的手,自始至终都紧握着腰间的剑柄,掌心一片都是由冷汗带来的冰凉湿滑感。
夜晚的村子,比白天死寂百倍。
白天至少还有风声,此刻,连风都仿佛绕道而行,万籁俱寂。
这种绝对的寂静,像一只手死死扼住人的咽喉,放大了体内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按照白天的商讨,他们没有贸然深入村子中心,而是贴着村子最外围,开始缓慢地排查。
借着极其微弱的月光,他们能看到脚下荒草蔓延的小径,看到两侧房屋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瞎了的眼睛,在无尽黑夜中冷漠地注视他们。
没有虫鸣,没有夜鸟扑翅,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绕了将近一圈,除了死寂和黑暗,一无所获。
压抑在寂静中不断累积,柳诗如觉得胸口越来越闷,那种阴气流转加速带来的寒意,在夜晚似乎更加明显了,即便服了丹药,也像是有一块冰贴在脊柱上一般,寒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
她想再吃一颗丹药了,但又担心服用过量,出现上次一样的情况。
“这样不行。”杨怀之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异常清晰,“外围没有异常,得进去看看。”
他选中了最外围的一间屋子。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杨怀之深吸一口气,尽管吸进的也只是冰冷死寂的空气,随后伸出手,缓慢地推开了那扇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木门。
吱——呀——
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相当明显,这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拖得老长,瞬间撕裂了凝固的夜色,也狠狠刮在了两人的心弦上。
柳诗如浑身一颤,杨怀之的手也猛地握紧了剑柄,但也强行克制住接下来的动作,侧耳倾听。
没有后续。
只是那声“吱呀”,渐渐消散在浓夜里,随后,更深的寂静吞噬过来。
漆黑,仿佛是屋中唯一存在的物质,而仅有的光源,是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外,射入的一丝黯淡的月光。
两人一前一后,以最小的幅度挪动脚步,踏入了屋内。
脚下扬起细微的的灰尘,如白日里一般,他们的眼睛拼命适应着室内更暗的光线,只能勉强看出桌椅等模糊的轮廓,一切都蒙在厚厚的灰尘下,和白天看到的其他屋子别无二致。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他们自己如雷的心跳。
忽然,身边的柳诗如动了!
她猛地向左转身,动作快得都带起了风声,腰间长剑“锃”地一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光,剑尖直直指向屋子最深的的地方,是月光完全照不到的角落!
那里,只有一片浓得诡异的黑暗。
杨怀之头皮一炸,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剑出鞘,白玉剑横在身前,全身肌肉绷紧,气运瞬间流转至双目,死死盯向柳诗如所指的方向。
难道发现敌人了吗?
那里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有灰尘与黑暗。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淌。
一秒,两秒……十秒……
那个角落的黑暗,依旧只是黑暗,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东西走出来。
“怎么了?”杨怀之压低声音问道。
柳诗如的剑尖微微颤抖着,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又过了好几秒,才缓慢地将剑收回,另一只手抚上胸口,声音带着仿佛劫后余生的感觉:
“抱……抱歉……我看错了,好像……有个影子动了一下……可能是月光晃的……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显然被自己吓得不轻。
杨怀之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
这不能责怪柳诗如,在这种环境下,神经绷到极限,出现幻觉太正常了。
“走,出去吧。”
他低声道,不再多看这屋子一眼。
重新退到屋外,那无所不在的死寂和黑暗再次包围过来,但比起屋内令人窒息的封闭感,竟让人觉得“舒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