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不着急，所以路走得不快。
落霞谷在身后越来越远，渐渐被山峦遮住，连那终年缭绕的薄雾也看不见了。
阳光很好，驱散了谷中带出来的那股子阴寒湿气。
柳诗如并未与杨怀之并排走，而是走在他后面，走一会儿，就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前面的杨怀之。
他背影挺直，步伐平稳，好像之前石阵里那些惊心动魄，还有后来那让人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混乱场面，都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她脸上又开始发热，赶紧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功法带来的充盈力量感还在丹田缓缓流转，可只要一静下来，某些画面和触感就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她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想点别的。
“杨师兄，”她快走两步，赶上杨怀之，和他几乎是并排走着，找了个话题，“那个……你当时，是怎么发现高怀璧和尤扶风……嗯，就是他们俩的秘密的？我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杨怀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柳诗如脸上还带着点红晕，但眼神是认真的，是真的在疑惑。
他转回头，看着前方的山路，想了想，说：
“其实也不算多难猜，当时在屋里，火堆灭得古怪，木柴瞬间湿透，窗外有影子过去却没声音，能做到这些的，不太像活人手段。
加上你是极阴之体，靠近高怀璧就觉得不舒服，阴气流转加快，这更像是遇到了同源或者更强的阴属之物。把这些凑在一起，最可能的，就是鬼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
“高怀璧白天急着赶我们走，晚上我们一回村子，就出了那些怪事，显然是不想我们留下，更不想我们发现什么，他白天最后钻进了林子，那林子里，多半有他不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或者人。”
“所以你就直接往林子里去找了？”柳诗如问。
“嗯，”杨怀之点头，“进去之后，我用神识大概探了探，林子深处有活人气息，很微弱，但确实有，就顺着找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很自然，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那点恢复没多少的神识，其实覆盖不了那么远那么精准。
他是动用了体内那点微弱的天道权柄，对这片区域的进行了一次模糊的感应，才锁定了尤扶风的位置。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细说了。
柳诗如听了，脸上露出恍然又佩服的神色：“原来是这样……杨师兄你真厉害，观察得这么细，还能一下子想明白。”
杨怀之摇摇头：
“只是见得多了，想得就杂些。”
他没再往下说，柳诗如也安静下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石阵里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好像那只是功法反噬造成的一场短暂的梦，梦醒了，就该翻篇。
但有些东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像滴进清水里的墨，再怎么装作看不见，水也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了。
气氛有点微妙的沉默，只听得见脚步声和风声。
又走了一段，柳诗如忽然小声说：“杨师兄，谢谢你。”
杨怀之愣了一下：“谢什么？”
“谢谢你陪我去落霞谷，还……冒险帮我拿到功法。”柳诗如低着头，声音很轻，“也谢谢你刚才……没生我的气。”
杨怀之脚步缓了缓，看着远处青岚宗隐隐约约的山门轮廓，平静道：
“答应了你的事，自然要做到，至于别的……意外而已，不必再提。”
柳诗如“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空落落的。
日头偏西时，两人终于回到了青岚宗。
守门弟子认出他们，点点头就放行了。
走在熟悉的宗门道路上，看着来往的弟子，听着隐约传来的练功声，才真有了一种回家了的踏实感。
两人便一起往内门弟子的居所走去。
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林清雪的居所就在竹林深处，环境清幽。
还没走近，就隐隐约约听到那竹林掩映的小院里，传来林清雪的一声呵斥：
“说！到底……你的？！”
杨怀之和柳诗如脚步同时一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林师姐脾气是清冷了些，但直接这样发怒呵斥，还是很少见的。
杨怀之皱了皱眉，对柳诗如示意了一下，两人快步走到院门前。
院门虚掩着，杨怀之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
林清雪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寒霜，眉头紧锁。
可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杨怀之时，那层寒冰似的表情瞬间融化，眼底掠过惊喜，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
“怀之？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但这份温柔只维持了一瞬，她的目光很快落到杨怀之身旁的柳诗如身上。
笑容立刻淡了下去，但没完全消失，只是对着柳诗如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师姐，”杨怀之应道，看了一眼她身后虚掩的房门，“我们路过，听见里面似乎有些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清雪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摆手，语气轻松地说：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在修炼，可能……动静大了点，你们这趟出去辛苦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说着，侧了侧身，似乎想挡住门缝。
但就在她话刚说完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一声被压抑的“呜呜”声，像是谁的嘴巴被堵住了一样。
杨怀之的目光越过林清雪的肩膀，看向屋内。
林清雪的神色顿时有些慌乱，下意识想完全挡住门，但已经晚了。
“师姐，”杨怀之看着她，疑惑道，“里面……”
林清雪张了张嘴，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
她没再看柳诗如，只对杨怀之说，声音低了些：
“算了……进来吧，也没什么好瞒的。”
她让开门口，自己率先转身走了进去。
杨怀之和柳诗如跟着进了院子，反手带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