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雪的居所比杨怀之那里宽敞雅致许多,院子里种着几丛翠竹,还有个小池塘,养着几尾红鲤。
正屋的门开着,里面布置简洁,但桌椅床柜都是较好的木料。
然而此刻,屋内的景象却与这份雅致格格不入。
屋子中央的立柱旁,用结实的麻绳,牢牢地绑着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和柳诗如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杂役弟子灰袍,头发有些凌乱,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脸颊。
她嘴里被塞了一团看起来是随手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堵得严严实实。
她脸上泪痕交错,眼睛哭得红肿,此刻正惊恐地望着走进来的三人,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被绑住的手腕脚踝都在下意识地挣扎,发出“呜呜”的哀鸣。
林清雪走到桌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桌上一个已经凉透的食盒,又冷冷地瞥了那被绑的少女一眼,才对杨怀之说:
“大概一个时辰前,我有些想吃点东西,就让膳堂那边送些饭菜过来。”
她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两碟小菜和一碗米饭,早已没了热气。
林清雪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皮质小包,打开,里面是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
她拿起一枚细长的,看也不看,直接插进了那碗米饭里,停顿片刻,拔出。
针尖以上半寸左右,赫然变成了沉沉的黑色!
“看到了?”林清雪将发黑的银针往桌上一扔,目光如针一般刺向柱子旁的少女,“饭菜送来不到一刻钟,银针就成了这样,我若是动作慢点,或者大意没验,现在躺在那儿的,就是我了。”
那少女看到发黑的银针,像是被吓傻了,连“呜呜”声都停了片刻,随即更剧烈地挣扎起来,眼泪又汹涌而出,拼命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杨怀之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那少女。
她虽然长发遮面,泪痕满面,但依然能看出她生了一张相当漂亮的脸蛋,鼻子小巧,嘴唇因为被布团堵着而微微嘟起。
他越看,却越觉得有点熟悉。
与上次在藏书阁拐角不小心撞到的姑娘有些相像,但熟悉感并不来源于此。
他想了想也没有头绪。
“师姐问过她了?”杨怀之收回目光,看向林清雪。
“问过了。”林清雪语气冰冷,“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是按膳堂师姐的吩咐来送饭的,什么都不知道,别的,一个字也撬不出来。”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忽然拔出了腰间佩剑,雪亮的剑尖直指那少女的咽喉,相距不过寸余!
“我再问最后一次,”林清雪的声音压得很低,杀意却毫不吝啬,“你是不是玄天宗派来的?说!”
“唔——!”剑尖的寒意激得那少女浑身剧烈一颤,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惊鸣。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吓得连哭都忘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濒死的恐惧,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林师姐!等等!”杨怀之急忙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林清雪握剑的手腕上。
触手一片冰凉,他还感觉到,她手臂肌肉绷得很紧,微微颤抖。
“先别急,事情还没问清楚。”
林清雪手腕被按住,身体不禁僵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杨怀之,眼中的怒意,在与杨怀之平静的目光接触后,渐渐平息下去。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不少的冷静,缓缓垂下了手。
“……抱歉,”林清雪对着杨怀之说,“我刚才……有些失态了。”
她没有看那姑娘,更没有道歉的意思。
杨怀之摇摇头。
他走到那少女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少女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泪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别怕,”杨怀之声音放缓和了些,“我现在把你嘴里的布拿出来,问你几句话,你一定要说实话,明白吗?”
少女用力点头,眼神急切。
杨怀之伸手,将她嘴里那团被唾液浸得湿漉漉的布团慢慢取了出来,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放在一边的地上。
布团一离口,少女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平复。
“你叫什么名字?”杨怀之问。
“谢……谢云织。”少女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嘶哑,怯生生地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怀之,“云雾的云,织布的织。”
“这饭菜,是你送来的?”
“是……是我送的。”谢云织抽噎着说,“是膳堂的刘师姐让我送来的,她说林师姐吩咐的……我就去拿了,然后就送过来了……我真的不知道里面有毒!我真的不知道!呜……” 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者,这食盒有没有离开过你的手?”
杨怀之继续问。
谢云织努力想了想,摇头,眼泪随着动作甩落:“没有……我拿了就直接送过来了,路上没停,也没遇到特别的人……食盒一直在我手里端着……”
她越说越绝望,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说辞多么苍白无力。
一旁,林清雪抱着手臂,冷眼看着,没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柳诗如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附近,看着这一切,她心里也有些乱,下毒这事非同小可,而且还是针对林清雪。
这位林师姐虽然对她总是淡淡的,但毕竟是师姐,而且……
她偷偷看了一眼杨怀之,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林师姐对杨师兄的态度,明显不同……
就在这时,柳诗如忽然觉得后颈微微一凉,仿佛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寒气掠过。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屋内,是窗子没关好吗?可那感觉又不像风吹……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柱子旁被绑着的谢云织,她正泪眼婆娑地看着杨怀之,满脸的哀求与无助。
可就在柳诗如看过去的瞬间,谢云织那看似完全聚焦在杨怀之身上的含泪的眼角余光,似乎极快地,朝她这个方向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