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退一小步，抬起脸，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怯生生地看了林清雪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肩膀缩着，双手不安地捏着衣角，小声抽噎了两下。
那模样，活像被恶霸欺负了的小姑娘。
杨怀之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往旁边让了半步，拉开距离。
林清雪没理会谢云织那副样子，她走到对方面前，目光如冰般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别以为这就没事了，我会将此事上报峰主，由宗门依规调查，在查清真相之前，你依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若让我查出来，这事真与你有关，或者你隐瞒了什么……我林清雪，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听清楚了吗？”
谢云织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子：“听……听清楚了……林师姐，我真的没有……我会配合调查的……”
林清雪冷哼一声，直起身，不再看她。
两人离去，杨怀之回到自己那间简单的小院，关上门，外界的喧嚣仿佛一下子被隔开了。
杨怀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洗了个澡，水冲掉身上的尘土汗渍，还有落霞谷带回来的那股阴冷气。
他走到静室中央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深处。
那片象征着此方天地现状与自身实力的混沌虚空依旧，广袤切残破。
中央那轮由初步恢复的天道权柄凝聚而成的“太阳”，光芒比之前似乎凝实，静静散发着恒定的光与热。
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依旧悬浮在“太阳”光芒的边缘，寂静无声。
但这次，杨怀之的注意力，被“太阳”附近一个极其微小的存在吸引了。
那是一颗暗红色的小光点，非常小，光芒也很微弱，在“太阳”的辉映下几乎难以察觉。
但它确实存在，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与“太阳”截然不同的微光，阴郁和躁动的气息无法掩盖。
是它。
是当时在落霞谷石阵，他用青铜短剑劈下那缕试图返回尤扶风体内的暗红细流时，被短剑力量波及，进而被自己体内同源的天道权柄无意中捕获进来的一点残余。
虽然微不足道，但它的存在，彻底证实了杨怀之之前的猜测：
尤扶风修炼的那功法，其力量的源头，确实与自己有关，是自己身为天道时，在此地施展某种大神通后，残留的的力量精华，经年累月，与地脉阴气和生灵怨念结合，最终畸变形成的产物。
高怀璧捡到了它，尤扶风修习了它，然后酿成了悲剧。
杨怀之看着那点微弱的暗红，心里生出一股后怕。
幸好，捡到和修炼它的是高怀璧和尤扶风，两人虽各有不幸，却依旧心存善念。
若是这蕴含天道残力的东西，当初落在心术不正的修士或者妖魔手中，会催生出怎样不可控的怪物？会造成多少灾难？
仅仅是想象一下，杨怀之就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他遗失的力量会化作危险的功法……这些都是他身为天道时未曾细想，如今却必须面对的遗留问题。
这个世界，还散落着多少类似的东西？又会引起多少未知的风波？
他退出内视，缓缓睁开眼。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灯，一片灰暗，他就这样静静坐着，梳理着白日纷乱的思绪，直到房门被轻轻敲响。
杨怀之起身，走到门边，拉开。
门外站着林清雪。
她换了一身灰白色的常服，头发挽着简单的髻，清丽的面容在廊下灯笼的光里显得有些朦胧，眼神却比白天柔和了许多。
“林师姐。”杨怀之侧身让她进来。
林清雪走进屋内，很自然地在静室中她常坐的那个蒲团位置附近停下，却没有立刻坐下。
她转过身，看着杨怀之，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
“今晚……还能像以前一样，陪我修炼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杨怀之点头，随即想到她白天经历的事，问道，“师姐可是心情还未平复？修炼之事，不急在一时。”
“嗯，是还有些静不下来。”
林清雪承认，不仅如此，昨日里她也尝试过自行修炼，可急躁与焦虑会被越放越大，没有杨怀之在一旁，她根本无法进行。
“另外……我来，也是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杨怀之有些意外。
“嗯。”林清雪目光落在地面上，声音很轻，“就是……你和柳师妹下山前那晚……我当时情绪不太好，话说得有些急，走得也突然。可能让你困扰了。”
杨怀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指的是那晚他拒绝她同行，她失落离开的事。
他连忙摇头：“师姐言重了，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当时话没说清楚，考虑不周，才让师姐误会了，师姐是关心我，我知道的。”
听他这么说，林清雪抬起眼，看向他。
昏暗的光线里，她清冷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些许，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很浅的笑容。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蒲团边，款款坐下，闭上了眼睛，开始宁心静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与杨怀之在一起，自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怀之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之前那点因为误会而产生的若有若无的隔阂，随着这几句对话，悄然化开了，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房门再次被敲响。
林清雪闭合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未睁眼，呼吸依旧平稳。
杨怀之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柳诗如，她也换了身衣裳，头发还有些湿气，像是刚沐浴过，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杨师兄，”她小声说，目光飞快地往屋内瞟了一眼，看到静静坐着的林清雪，声音更低了点，“那个，我今晚，能不能也在这里修炼？”
杨怀之还没回答，柳诗如就补充道：
“我刚得了那部新功法，虽然感觉很强大，但总觉得里面力量有些躁，不太安稳，我怕自己一个人练出岔子，想着杨师兄你在旁边，万一有什么不对，也能有个照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