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奇怪么？”
伊诺兰娜换好衣服，从山窟里出来。
她在爱尔面前站定，手指不自觉地捏住了裙摆，轻轻扯了扯。
一身素净的白色裙子，与过去所穿的丝绸天差地别，却也意外的柔顺舒适。
没有礼服繁复的蕾丝与金线刺绣，干脆简单的剪裁，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敛去了皇室的贵气，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温婉，
只是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让她在朴素中依旧显眼，像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不会啊，”
爱尔视线从公主的金发梢一路滑到裙角，
“就这样，挺好。”
“我...从没有穿过这类服饰，感觉跟庶民的日常装扮也不太一样。”
公主的耳根微微发热，
不过偶迎上星眸里的目光，她却感觉得出来，
比起侵占的欲望，对方反而更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入手的藏品。
所以说...她其实是把我当做宠物看待的么？
身为天灾的龙，或许也会像贵族那样，有养养金丝雀的爱好也说不定。
“得了，快别愣着了，走吧。”
爱尔催促。
伊诺兰娜怔顿，下意识地问：
“去哪？”
“当然是找地方过夜了。”
爱尔已经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
“难不成，公主殿下其实喜欢睡山洞？”
伊诺兰娜抿着闭上了嘴，心里却不禁纳罕。
原来龙不都是住在堆满金银财宝的巢穴里么？
她默默跟在爱尔身后，沿着细长的小路下山。
山风拂过，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是在帝都时从未见过的风景。
没走多远，一座小村子的轮廓便出现在山脚下的薄暮中，炊烟袅袅。
刚一进村口，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一发现了爱尔，立刻爆发出欢呼声：
“快看！是女巫小姐回来了！”
孩子们一边跑过来一边大喊，
屋里屋外的大人们循声也纷纷探出头。
“女巫小姐！”
“您不是去帝都了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路上还顺利吧？”
村中不管少妇老妪，都放下手中农活家务，纷纷涌上村口，
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热情与关心，熟稔地围了起来。
“劳各位惦念，还行。”
爱尔点点头，神色比在山上时柔和了许多。
温馨得有些不真实的场面，让伊诺兰娜感到一阵恍惚。
“巫女小姐，听说反叛军已经打进城了，是真的吗？”
“帝都状况现在怎么样了？”
大伙们七嘴八舌地围得热烈。
爱尔变戏法似掏出一把糖果，分给缠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们，一边从容轻迭地开口：
“帝都么，打是打进去了，但到处都乱糟糟地，不见得有多好。”
“那...那他们攻进王城，抓到那个祸国的公主了么？”
一瞬间，伊诺兰娜的呼吸几乎停滞。
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在一点点变冷。
爱尔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村民们答：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看，我这不是提前回来的么...你们还关心公主？”
“谁关心她！”
一个老农妇啐声，眼圈泛红，
“那个暴虐公主，早点死了才好！要不是她，我男人还有儿子，也不会被征去北境，至今音讯全无......”
周围村民纷纷附和，怨愤满溢。
伊诺兰娜喉咙发紧。
这时有人注意到她。
“女巫小姐，这位是......？”
“我的学徒。近来动荡，特地跑帝都一趟，就是为了接她。”
爱尔张口就来，还招了招手，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叫自家小猫，
“诺兰，过来。”
伊诺兰娜愣了愣，仓促将寞然藏进眼底，换挂上一抹浅淡的笑容。
“女巫小姐的学徒啊.....”
“一定也是位天赋出众的术士吧。”
“和女巫小姐一样，都是好漂亮的大姐姐。”
村民们孩子们都好奇打量她白皙的皮肤与灿烂金发，争相搭话问候。
“好了好了，客人远道而来，还是让两位先休息休息吧。”
人群随声让出口子，村长玛格丽拄着拐杖笃步出来，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祥和。
尽管年迈，她却依旧坚持向爱尔欠身，而后目光慈善地看向伊诺兰娜：
“既然是女巫小姐的学徒，就一样是巴莫村尊贵的客人。不嫌弃的话，就还是到我家院子住下吧。”
爱尔点头：
“又麻烦您了，玛格丽夫人。”
“还请不要客气。如果不是女巫小姐，村子早就被疫病害光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受村长奶奶的招待领回了家，姑且算是趁着落夜前，安顿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坐热板凳，村民们便一拨接一拨地来访，
带着刚出炉的面包，温热的羊奶，还有自家酿的果酒，
各种东西不由分说地提篮揣袋往爱尔手里塞。
随来的小孩子们更是把这里当成了乐园，缠着女巫小姐讲故事玩游戏，清脆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屋子。
伊诺兰娜徒坐在角落的木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炉火噼啪，暖光笼罩孩子的嬉闹的笑颜，还有爱尔冷淡却细致的侧影。
不可思议之中，更多出几分令人憧憬的温馨和真实。
曾几何时，
黄金宫的露台上，伊诺兰娜也曾享受过广场下方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宴会上，一声声「公主万岁」也同样样震耳欲聋。
可这份拥戴，随着站到断头台上，才被发现一切全是虚假的......
“没有兴趣和大家打打交道么？”
爱尔的声音忽然靠近。
公主悄悄擦掉眼里晶莹的酸楚，
从羡慕中回过神来，发现孩子们已然散去，
屋里只剩二人。
“村子里的人们爱戴的是你......”
伊诺兰娜声音闷闷的，
“我不配。”
“没那么复杂。底层的民众其实很单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信任你。”
伊诺兰娜陷入了沉思。
简单的道理，说出来谁都明白。
可是为什么？
倾尽一切为了帝国，予贵族宽容，对待民众亲和，
已经尽自己所能想让大家都满意......
为什么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或许我...没资格成为那样的人吧。”
看着公主陷入自我怀疑的纤弱模样，爱尔不予置答。
老实说，并没有劝解的立场，
毕竟自己也算心机叵测，实非善人。
和村民们融洽相处，只是为利用这座村庄当临时据点的逢场作戏罢了，方便行动需要。
潜入帝国，劫走公主只是顺手的事。
真正的目的，是从帝国入手，调查情报。
最初毁灭了几个城邦后，
爱尔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种族当中，存在着拥有神明加护的强者。
——号称「神选的英雄」的存在。
在德努莫王国时，她就曾与其中几人交手。
实力上，尽管那些家伙三五个捆一块也够不上威胁，
但爱尔清楚，傲慢是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况且以毁灭这个该死的世界为目标来说，任何可能存在的变数，都必须考虑在内。
而贸然行事，在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尚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只会徒增意外。
要是操之过急，万一还逼得人类空前团结，反而适得其反，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小学就该明白了。
所以，需要小心行事。
爱尔打算就先从这些所谓的神选英雄开始下手。
恰好，时下听闻帝国内乱，
反叛军的领袖——「帝国希望」的莱昂，正是神选英雄之一。
本着「敌人的敌人可以利用」的原则，爱尔特地从断头台上抢下公主。
可现在看来，传闻中的祸国姬，不仅外表不像歹毒恶女，内在也与独裁暴虐大相径庭。
不过，好歹伊诺兰娜是位公主，
对于本国的英雄，多少应该会有些了解。
不过要想利用她套取情报，似乎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在山窟让她解衣时，爱尔就看出来了，
这公主虽然个人性格很软，但在事关帝国的立场上，却硬堪比奥利哈钢。
想让她彻底背弃帝国，抛下人类阵营为自己所用，急不得。
还需要一点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