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妹妹了。
林悦那双总是湿湿的眼睛,那种跑着跑着会摔进她怀里的笨拙,那种睡觉前一定要挤到她被窝里的小习惯。
她咬住嘴唇,胸口开始发涨。那种痛似乎在提醒她,她在一点点离开那个世界。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妹妹躺在床上的身影,那身影脆弱而真实。
画面中林悦的右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哥哥,没事的,那种花想取到太难了,不用为了我冒险。你还有很美好的前途呢。”
她仿佛看见了妹妹那滴强忍着的泪。
她不知道妹妹现在怎么样,兄弟们有没有成功把魔心花带回去,妹妹的病有没有好转。
妹妹如果病情好一些,发现我没有回去,会不会大哭一场然后一蹶不振?
会不会拼了命的来找我?
她又想到了那些曾经和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想到了那些兄弟叫她“文哥!快点快点!”
想到了他们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大笑。
“没什么,我们陪你去,都是哥们怕什么。”
“这件事我们不帮那也太不厚道了,毕竟你是我们的文哥嘛。”
那些声音,那些手掌,那些背影全都明明在脑海里,却像隔了一个世界。
一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她突然觉得喉咙很痛,眼睛也被刺了一下。
她抬手用力按了按眼角,不让那种酸从眼里出来。
“……我不能在这里。”
她说得很轻,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但是该怎么出去?
她靠在床头,慢慢理着自己的思绪,让那彻底乱掉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
她不能冲动。
她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被情绪牵着走。
否则她连房门都走不出去。
她必须逃,但逃要有计划。
现在有好几个已知的困难。
首先,伊莉雅的力量完全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那种不需要动作、甚至不需要接触的压制……她连反击的想法都没来得及产生。
第二,这个城堡是在哪里,结构是什么样的她都不知道,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层哪一翼。
第三,她现在身体不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能不能用魔力。
这些现实让她焦躁,却也让她冷静下来。
她不可能现在逃。
那就是送死。
芙萝拉抬手按住额头,长长吐出一口气,让胸口的压迫散开一点。
“不行……我要先知道更多。”
她开始一条条分析需要知道的信息。
第一就是宫殿的结构。
她需要走动时偷偷观察走廊、房间布局。哪里是主殿?哪里有窗?哪里有侧门?
第二是守卫巡逻。
什么时候换岗?哪些路有守卫?哪些地方人比较少?
第三是伊莉雅的习惯。
她什么时候最不可能盯着自己?
最后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自己现在有没有魔力?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分析完,她低声说:“…我至少要准备几天。”
而这几天,她不能再闹、不能再尖叫、不能再激怒伊莉雅。
那样她只会被关得更严,更加难跑出来。
所以她必须伪装。
“顺从一点……”
她咬着唇,眼神逐渐变得更清晰,像在给自己做最后的决定。
“等我做好准备……我就跑。”
“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先休息,有充足的精力才能面对一切。”
芙萝拉在床上稳稳的躺下,盖上被子。
“不得不说,这床感觉还挺舒服的。”她喃喃自语。
晨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在空气中切出几道朦胧的光柱。芙萝拉醒来时,有片刻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身下床铺柔软得不可思议,像睡在云朵里,与她记忆中的床天差地别。
但这份舒适只让她警惕。
她立刻坐起身,陌生的长发随之滑落肩头,带着让她心烦的柔软触感。昨晚的决心在清醒的瞬间回笼——伪装,观察,等待时机。
门被轻轻叩响,不等她回应,便悄然推开。两名身着素净灰裙的女仆低眉顺目地走进来,手中捧着衣物与梳洗用具。她们动作轻缓,像训练有素的影子,无声地行礼。
“殿下,请让我们为您更衣。”为首的女仆声音细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流程感。
芙萝拉抿紧唇,把到了嘴边的“不用”咽了回去。她想起昨晚对自己的告诫:顺从一点。
她像个偶人般站着,任由女仆为她褪下睡裙。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接着,被换上一层层不属于她但又不属于“她”的衣物。
丝滑的衬裙,束腰力道轻柔却有效地勾勒出她不愿面对的纤细曲线,最后是面料挺括、绣着暗色魔纹的主裙。每一个系带、每一颗扣子都被一丝不苟地整理妥帖。
整个过程,芙萝拉都僵直着身体,目光放空地盯着窗帘的缝隙。她能闻到女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能感觉到她们指尖偶尔不经意碰触到她皮肤时的微凉。
这种全方位的服侍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连穿衣这种最基本的自主都被剥夺了。
接着,她被引到梳妆台前坐下。巨大的镜子再次映出那个陌生的少女,华服加身,更显得那张脸苍白精致,不似真人。
女仆拿起梳子,把她那头带着梦幻般渐变的长发梳理的顺直。
“殿下,请抬头。”
女仆拿起一小盒散发着花香的膏体,指尖蘸取少许,正准备为她涂抹。芙萝拉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殿下,”女仆的声音依旧恭敬,却停顿在原地,“这只是为了滋润肌肤,魔族王室的仪容……”
芙萝拉从镜中看到自己抵触的眼神,与女仆平静却坚持的目光相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慢慢转回脸,闭上了眼睛。
微凉的膏体在脸颊和额头点开,然后被轻柔地涂抹均匀。最后,一点淡淡的、带着蜜色的脂膏被抹上她的唇瓣。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镜中的少女气色红润了些许,更显出一种纯净而高贵的美感。淡金色的眼瞳在精致的妆容下,仿佛落入了星尘。
她看着镜中人,镜中人也静静地看着她。
这不是我。
她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但这一次,她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那副精心修饰过的、平静的面容之下。
“好了,殿下。”女仆后退一步,恭敬地垂首。
芙萝拉缓缓站起身,曳地的裙摆如同流淌的夜色。她感觉到头发的重量,感受到衣物对行动的细微束缚,也感受到唇上那层若有若无的膏体。
她试着走了两步,步伐因为裙摆和陌生的身体而略显生涩,但脊背挺得笔直。
“伊莉雅……陛下在哪里?”她开口问道,声音十分平静。
“陛下在餐厅等候您共用早餐。”女仆回答。
“带路吧。”芙萝拉说。
她跟在女仆身后,走出房间,踏入那条铺着暗色地毯的漫长回廊。她低垂着眼,看似温顺,实则用余光飞快地扫视着两侧——记下拐角、窗口的位置,留意着远处巡逻侍卫的身影频率。
每一步,她都感觉像是在踩在刀刃上舞蹈。
她披着敌人的样貌,穿着敌人的衣服,去见那个将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
而她心里唯一的念头是要记住这一切。记住这条路,记住这些守卫。然后,找到离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