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真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刚才在餐厅对着伊莉雅，她得时刻绷着一根弦，不能太冷，显得抗拒；不能太热，显得可疑；要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迷茫和顺从来掩饰底下沸腾的叛逆。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让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冷的指尖慢慢恢复了温度。她盯着光柱里浮动的微尘，放空自己。也许就这么坐一会儿也不错，什么也不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芙萝拉像被惊动的猫，背脊瞬间挺直，脸上那种茫然的放松立刻收了起来，换成一种略显疏离的平静。
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会不会带来什么新“课程”。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灰色女仆裙、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女孩端着清水和干净的毛巾走了进来。
女孩看到芙萝拉坐在软榻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慌忙低下头，声音又细又怯：“殿、殿下恕罪！我不知道您在房间里……我、我是来打扫房间和整理床铺的。”
芙萝拉快速打量着她。大约十五六岁，比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看起来还稚嫩，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怯懦，手指因为紧张而紧紧攥着托盘边缘。
不像装的，芙萝拉这样想。如果是伊莉雅派来试探的眼线，至少该更训练有素些。
“无妨。”芙萝拉刻意把语气放软了些，听起来没那么有距离感，“你做你的事就好。”对待这种明显紧张的人，适当的温和能降低对方的防备，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是，殿下！”名叫莱娜的女仆像是得了特赦，连忙开始干活。她动作很轻，更换水晶盆里的清水，收走用过的毛巾，擦拭桌面，然后开始整理床铺。动作算不上特别熟练，甚至有点笨拙，但非常认真，每一个褶皱都要抚平。
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水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芙萝拉看似望着窗外，实则用全部的余光观察着莱娜。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触城堡底层运作、了解真实情况的机会。不能急，要像钓鱼一样，等她自己游过来。
机会很快就来了。莱娜整理完床铺，似乎松了口气，准备安静退出去。就在这时，芙萝拉像是刚想起什么，用一种带着点好奇、又不太经意的口吻，轻轻开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莱娜明显一愣，受宠若惊地转过身，头埋得更低了：“回殿下，我叫……叫莱娜。”
“莱娜。”芙萝拉重复了一遍，声音温和，“好名字。你来这里工作多久了？”
“快、快两年了，殿下。”莱娜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似乎因为公主竟然愿意问她的名字和工作年限而感到一丝奇异的荣幸。
“两年啊……那对这座城堡应该很熟悉了。”芙萝拉依旧望着窗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我刚来，觉得这里太大了，像个迷宫，上次差点走错路。”
她轻轻蹙起眉，完美演绎了一个“初来乍到、有点路痴的柔弱公主”形象。
这一招果然有效。莱娜听到这话，像是瞬间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那双怯生生的眼睛里亮起一点光。她带着一种急于帮忙的单纯热情，小声却清晰地说：“城堡是很大，刚来的时候我也经常迷路呢！不过走多了就记熟了。殿下您住的这一片是西翼，最安静了，楼下就是花园，从那边那个旋转楼梯下去就是……”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详细了，连忙刹住话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安地绞着手指：“对、对不起，殿下，我话太多了……我不该乱说……”
“没关系。”芙萝拉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却足够温暖和鼓励的微笑——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最能降低他人防备的表情之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莱娜。我正需要有人帮我熟悉一下呢，不然下次想自己出去透透气，可能真的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这个微笑和话语，对莱娜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肯定。她脸上泛起一点红晕，用力点了点头，胆子似乎也大了一点：“殿下如果想散步，花园真的很漂亮！还有东翼那边有个大露台，视野特别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不过露台靠近训练场和政务大殿那边，有时候会比较吵，殿下喜欢安静的话，可能不太常去那边。”
西翼安静，花园，旋转楼梯。东翼露台，训练场，政务大殿，较吵。
这些信息像清晰的坐标，瞬间在芙萝拉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简略却至关重要的城堡地图。她不动声色地将每一个地名记在心里，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带着淡淡感激和些许疲惫的神情。
“听起来都很不错，我会找时间去看看的。”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结束谈话的倦意，“你先去忙吧，莱娜。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是！殿下您好好休息！”莱娜恭敬地行了一礼，端起用过的水盆和毛巾，脚步比进来时轻快了许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看来，给人一点微不足道的重视，就能换来意想不到的回报。芙萝拉听着门合拢的声音，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慢慢淡去。
她重新靠回软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茫然。
莱娜提供的零碎信息，已经像几颗关键的珠子，被她用“逃离”这条主线迅速串了起来。西翼安静，利于隐蔽行动。花园和旋转楼梯，可能是潜在的出入路径或观察点。东翼训练场和政务大殿，人多眼杂，要避开……
这个看似无所事事的上午，收获远比她预想的要多。不仅初步接触了一个可能的信息源，还对这座巨大牢笼的结构有了最基础的了解。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一点点实质性的进展，而稍微松弛了一毫米。
路要一步一步走，情报要一点一点攒。而今天，总算迈出了看似微小、却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既然得到了一点情报，之后的她就等会再去搜索吧，她现在只想搞清楚这个被硬塞给自己的“豪华监狱”到底长什么样。
她转过身，叉着腰，像验收工程的包工头一样开始审视。
房间是真的大，大得说话都有点回音。墙壁是那种看起来很贵的暗紫色，摸上去光滑温润，像某种动物的皮。天花板高得离谱，上面画着星图。
在室内画星星！这算什么，魔族特色星空顶？不过那些星星在光线暗下来时会自己发出极淡的银光，倒是省了夜灯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