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莉雅的办公室出来时，芙萝拉的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维持着一副恬静乖巧的神情，像是一个“适应得还不错”的新任魔族公主。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脏仍在微微发紧。
她在走廊尽头站了片刻，像是在调整裙摆，实则是在整理脑子里刚才发生的一切。
“陪她一会儿”“顺便看看政务”……
这些理由很温柔且自然，但芙萝拉完全不会相信那不是试探的一部分。一个刚被带回来的陌生“公主”，竟然要被带进最高统治者的政务流程中？这本身就不正常。
不过，她没表现出半分疑虑。伪装，是她目前唯一能用的武器。
芙萝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点不安压下去。接着，她缓缓朝西翼方向走去。
她决定趁现在，趁她还没被安排新的“日常”、趁伊莉雅忙于政务的时间，主动外出走走，观察路线。
至少得有一个起点。
西翼的走廊比其他位置安静得多，像是在刻意隔离一切声响。墙边的立柱间，镶嵌着淡紫色魔晶的灯具正轻轻闪动着光，光线柔和却足以照亮每一个细微的阴影。
芙萝拉的脚步极轻。她很注意，不让裙摆发出过多摩擦声。每一步都踩在地毯最厚处，不在任何光线正照的中心区域里停留。这是是她以前从战斗生活中练出来的习惯。
她知道现在可能有人在看她，暗哨、侍卫、甚至可能有魔法观察。
但她不能表现得像“侦查”，那会立刻暴露动机。
她要装得像是对新环境太陌生，所以只是随便走走，散散心。
于是，她一路保持着那种带点拘谨的步态，像是一个温顺却略带不安的小公主在寻找可以安心的地方。
走廊尽头，风声轻轻透过缝隙传来。那是户外的风。
她从西翼的侧门出来，看见了所谓的花园。
花园入口是一个从石阶缓缓延伸出来的小坡道，两侧是修剪得近乎完美的花树。高得过分的花枝在头顶交错，像在刻意形成一条柔软的“廊道”。
芙萝拉站在阶梯顶，深吸一口气。
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确实站在魔族一切的中心。
脚步落下那一瞬，她的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紧张感。这里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块石头，都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但她还是走了下去。
花园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花枝高得能遮住日光，道路蜿蜒曲折，像迷宫一样。花朵的颜色也完全不同于人类世界的花。它们美得过分，美到有种不自然的攻击性。
芙萝拉弯腰看向一丛异常艳丽的紫蓝色花朵。花瓣像被流光擦过，锋利得仿佛能割开空气。
她伸手触摸路旁另一株无害的小草，却在余光中看到那紫蓝花丛微微颤了一下。
那种颤动不是风带起的，而更像是某种对接近者的本能反应。
她刚想退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小径另一边跑来。
“殿下！小心！”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急促和紧张。
芙萝拉猛地僵住。
一个穿着女仆制服的少女冲了过来——那是前面刚给她打扫完房间的小女仆，莱娜。
莱娜脸都白了，立刻拉住芙萝拉的袖子，把她往后拽了一步。
“殿下，那些花……不能靠太近！真的很危险！”
芙罗拉愣了一下。
“危险？”
莱娜点头，声音细得像只叼着尾羽的小鸟：“那是永夜刃藤，它们看起来很漂亮，但花瓣边缘都有毒，而且会主动切割靠近的东西……是魔界常见的、比较……比较脾气差的植物。”
芙萝拉沉默了一秒，心里的评价只有一句。
魔界连花都这么想杀人。
而这句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只是微微后退，假装有点被吓到。
“谢谢你，莱娜。”她语气温和，“我不知道这些。”
莱娜急忙挥手：“不、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刚回来，很多事情不知道都很正常。”
芙萝拉看了她一眼。
这孩子的紧张是真心的，不像是伊莉雅派来的眼线。
她心里悄悄记了一笔。
花园边缘的“漂亮花丛区域”全是危险地带，逃跑时要避开。
莱娜离开后，芙萝拉沿着花园的小路继续往外走。
路径是蜿蜒的，用白石铺成，脚踩上去安静得像踩在雪上。
她控制着呼吸小小的，尽量不发出声响，也不让注意力放在美景上，而是在观察。
她走得慢，但每走几十步都会停下观察。
外面是大片开阔地，再往外，就是城堡的外墙。
“围墙的高度……大概三米多。
“西面外墙……植物危险，不能靠近太久，否则容易受伤。但那里侍卫巡逻少……可以作为备选。”
“南侧是正门，但侍卫最密集……白天一定无法突破。夜里也不行，那边的路太宽了，不容易隐藏。”
沿着墙根，有魔族士兵三两成组在巡逻，步伐沉稳，武器寒光闪闪。
她观察了很久。
巡逻士兵大概每十分钟换一波，队伍里有魔力感知敏锐的士兵，很麻烦。
城堡的南侧是一条通往城市的大路，北侧则是一个茂密的森林。
芙萝拉在心里思考。
南门虽然好走，但是容易被抓住。
北林方向——看似可行，但植物和魔兽危险。
等她再次回到主楼的入口处，她正准备进去，忽然听见前方转角处两个低声交谈的声音。
她立刻放轻脚步，停下。
两个女仆正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似乎在讨论什么：“你注意到了吗？陛下最近的情绪……好像好多了。”
“是啊，我也发现了……前几天大家都不敢靠近陛下，连大臣们都说风暴快要来了。”
“但殿下回来后……陛下连清晨的政务都不怎么发脾气了。听说还主动留下殿下陪着她……”
“陛下真的很、很在意殿下吧。”
“那是当然……”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
芙萝拉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抬步从走廊阴影中出来。
女仆们立刻低头行礼：“殿下。”
芙萝拉淡声：“继续忙吧。”
她没多说一句。女仆们慌忙散开。
芙萝拉往主楼走去，裙摆轻轻摇晃。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胸腔里某个地方被那句“陛下情绪好像好多了”轻轻戳了下。
不是痛。
更像是困惑、复杂，还有一种被迫卷入他人世界的疲惫。
她明明只是想逃，却突然成为了别人“情绪改善”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