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萝拉倒下后,世界陷入寂静,但不到十秒的时间,那片寂静便被一道急速向前撕裂空气的声响打破。
那是一种带着魔力的高速移动,速度快得树叶被余波掀起。
黑暗中,一个身影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树林,折断的树枝在她身后如雨落下。
那是伊莉雅。
在芙萝拉跑出城跑的时候,伊莉雅就感觉到胸口一紧。片刻后她感受到,芙萝拉不见了。
对,在其他侍卫女仆还未发现“公主殿下失踪”的时候,伊莉雅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带着愤怒的洪流直接奔向北方。
她的魔力冷冽、锋利,几乎把整片树林的气息都压住,所有魔物都在那一刻远远避开。
她跑到这里停下时,正好看见芙萝拉倒在树根旁。
白紫色的长发散在湿草上,被夜露轻轻浸润。面色惨白得像一朵突然折断的花,胸口微弱起伏,呼吸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小腿处有一条不易察觉的划痕,血很浅,却带着植物毒素特有的暗色光泽。
那一刻,伊莉雅整个人都愣了下来。
她的脚步停住,停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树影都被她的魔力震动到轻微晃动。
她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格外稳,却又带着一种压抑的紧绷。
伊莉雅那银色的眼睛在夜里比任何光都亮,映着倒在地上的少女。那是她好多年、太多年以后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感到“害怕”。
不是愤怒,也不是焦躁,是一种骨髓深处瞬间被撕开的一种空洞感,冷风灌进去,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伊莉雅跪下了,那动作不像是她会做的。
指尖颤了极轻的一下,却被她强行按住不让它继续抖。
她先把芙萝拉侧到靠在自己腿上,然后另一只手轻轻碰上她的脸。
在伊莉雅的手碰到芙萝拉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摸到了一块冰。
太凉了,芙萝拉现在的身体太凉了。
伊莉雅的呼吸顿了一瞬,她眸色暗下半分。
“芙萝拉。”她轻声地呼唤芙萝拉的名字。
但芙萝拉没有回应。
她再次叫了一声,却更显得焦急:“芙萝拉,睁开眼。”
仍然没有回应。
她的喉咙像被扼住,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她低头检查芙萝拉的伤口,小腿那条细小的划痕吸入月光后显露出淡淡的紫色纹路。
那是中了藤蔓的毒素,而且现在已经不轻了。
她明白芙萝拉中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再估计她又跑了这么久,毒素蔓延的也会很快。
伊莉雅的眼神瞬间冷得像结冰。
那是一种极端危险的冷,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的无能感的恼怒。
她竟然能让芙萝拉这样的受伤。
她竟然……在不知晓的情况下让她跑到这种地方来。
伊莉雅闭了一下眼,像是用极短的一瞬压住所有情绪。
然后,她抱起芙萝拉。
动作轻得像抱着初生的婴儿,手臂平稳、力度均匀、连裙布都避免被拉扯。
但那双手臂,却在衣袖下绷得像钢铁。
她刚踏出森林边缘,侍卫便如潮水般赶来。
“陛下——!”
还没说完,所有人都被她散发出的魔力震得齐齐后退半步。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太强烈、太急迫的保护欲形成的威压,本能地排斥任何接近。
侍卫们第一次感受到女王身上如此明显的失控。
伊莉雅抱着芙萝拉,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少女,声音沉得几乎不像平时的她。
“让路。”
侍卫们立刻分开,没人敢抬头看她的脸。
那一瞬间的伊莉雅,比以前任何战场上都令人恐惧。
不是因为怒气,而是因为那种强烈到压迫所有人的担心。
伊莉雅几乎是以瞬移一样的速度往城堡方向走。
她怀中的少女轻得像一团雾,本应轻松,却让她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
她低头看芙萝拉的脸。
白得不像话,嘴唇也淡得没了颜色。
“……怎么会跑到这里。”
她轻声说,但像在自问,又像在责怪自己。
当然芙萝拉肯定听不到。
伊莉雅抱着她穿过花园,穿过西翼,甚至没有让侍卫任何一人靠近,一路上魔力压得空气都沉下来。
直到回到芙萝拉的寝宫。
女仆听到动静赶来,但刚踏进门口却被伊莉雅抬眼一扫,全都僵在原地。
“水、纱布、药粉——全带来。快。”
她没有抬高声音,可只要听过的人都会知道,这不是女王平日那种沉稳的冷静,而是压在极低处的急切。
女仆们几乎是奔跑着去准备。
伊莉雅轻轻把芙萝拉放在床上,手指不离她的脸,像是怕一放开,她就会变得更虚弱。
她仔细查看呼吸,脉搏,甚至轻轻摊开芙萝拉的手掌检查温度。
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到过分。
女仆们端着药慌忙进屋,刚靠近,伊莉雅便伸手接过,而不是让她们碰芙萝拉。
她卷起芙萝拉的小腿裙摆,看到伤口处的紫色纹路加深了一点。
女仆小声说:“陛下,需要我们来……”
“不用。”
伊莉雅的语气平淡,像冰冷的铁。
她亲自清理伤口,药粉轻轻覆上时,指尖比羽毛还轻,像是她怕药本身都会伤到芙萝拉。
紫纹随药效开始缓慢退下,但芙萝拉仍然沉沉昏迷。
伊莉雅在这时停下了动作。她坐在床边,看着芙萝拉的脸。
长长一段沉默。
伊莉雅伸手,轻轻把芙萝拉被汗水粘住的发丝拨开,动作温柔地几乎不像一位女王,更像一位……太久太久没有抚摸过家人的长辈。
“为什么要跑?”她几乎是用气声问出来的。
“你这么虚弱……一个人到这种地方……万一没有找到你……”
她说不下去。
女仆们垂首站在门边,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她们第一次看到,女王的肩,微微颤了一下。
只是一瞬,下一秒又控制住了。
但没人会忘记那一下。
她握住芙萝拉的手,轻轻包在掌心。
声音很轻,却沉得像落在心里的石头。
“芙萝拉……不要再这样了。”
“我不想,也不会再让你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