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萝拉因为过度紧张而保持的一整套“公主仪态”终于有点绷不住了，背酸、腿僵。手都已经微微发麻了。
偏偏就在她以为终于能解放时，伊莉雅像是随口一样开口：“雪璃初来乍到，不如你带她在城堡内走走吧。”
芙萝拉差点当场石化。
“……我？”
伊莉雅很温柔地点头，语气里有一种毫不容拒的自然：“嗯，你。”
“是，母上。”芙萝拉轻轻叹了口气。
雪璃倒是神色如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还请殿下多关照。”
那一刻，芙萝拉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念头是。
我完蛋了。
会客厅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合上。
走廊里安静得只剩回声。墙壁上的烛灯泛着柔黄光，照在两位公主身上。两具身影，一道银白、一道浅紫，看起来倒是十分相称……
如果能忽略两人之间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的话......
芙萝拉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但不僵硬”的表情，然而效果大概更像在面瘫边缘徘徊。
她必须说点什么。
要不然太尴尬了。
“那个……请问，旅途还顺利吗？”
雪璃转头看了她一眼，现在那目光到不像是嫌弃，倒更像是单纯地在观察。
“嗯，还算顺利。”
说完，她抿了一下唇，没再接话。
空气又掉回了冰点。
完了完了完了，她是不是觉得我无聊得要命？
我是不是问了一个超级蠢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硬撑着继续：
“呃……魔界的环境……和血族领地比起来，会不会太干燥？”
“有一点。”
芙萝拉：“……”
雪璃显然不是故意冷场，她只是……真的只给简短回答。
但对芙萝拉来说，这简直比无视还要折磨。
她彻底慌了，她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检索如何不要让气氛这么冷。
共同话题、情绪共鸣、适度递进、不要问封闭式问题……
可她大脑现在像浆糊一样，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句：“我……今天第一次见到您。”
说完她自己都傻了。
这算什么话？这叫什么话题？
雪璃微微停下脚步，看向她。
芙萝拉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但雪璃没有露出任何反感，只是淡淡地说：“我也是，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芙萝拉眨了眨眼：“……哪里不一样？”
雪璃看着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两天前听说要见‘魔族公主’，我以为会是那种……很傲慢、气场很强的类型。”
芙萝拉：“？？？”
雪璃继续：“但你看起来比较……柔和。”
芙萝拉差点绊了一下。
傲慢？居然别人猜测我会是这样的，但柔和似乎的确有一些吧。
“我、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
雪璃轻轻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语气平静，却不知为何让芙萝拉心里有一点点、非常细微的松口气。
走廊光亮柔和，两人走过时，女仆都会安静行礼。
芙萝拉则在努力维持着礼仪课教的动作:步伐平稳、背直、肩放松、表情自然。
但她也依旧紧张。紧到手指几乎绷直。
雪璃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
“你很紧张。”
芙萝拉差点跳起来：“我才没有！”
雪璃：“你从刚才开始，左手就一直在拽裙摆。”
芙萝拉低头一看。
果然是这样。
她连忙松开，却更显得慌乱。
“那是……那是因为衣服……太长！”
雪璃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没戳穿她。
这让芙萝拉的脸更红了。
走廊尽头开始出现自然光线，花园的入口就在前方。
魔界的花和血族领地的完全不同。
血族的植物色彩不算鲜艳，而且带着一种奇诡的美；有些花会随光线而改变形态。而魔界的花有些犀利，色彩会鲜艳一些。
当然魔界也有一些看起来柔和的花。
雪璃一进花园，目光明显被吸引住了。
她弯下身，看着一朵蓝紫色的羽状花瓣：“这是什么？”
芙萝拉脱口而出。
“幽芽蓝铃。”
雪璃抬头，看她。
“你知道它？”
“咳……稍微。”
芙萝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太突兀。
但下一秒，她还是忍不住补充。
“这个花白天完全无害，晚上花心会收拢，不喜欢太强的月光，所以血族那边的领地没有。”
雪璃看了她三秒，像是在重新评估。
“原来你对植物也很了解。”
芙萝拉心里苦笑，她才不愿意说她因为逃跑被藤蔓划伤了，然后就导致她把讲解这里的所有植物特性的书都翻烂了，自然就知道。
但她嘴硬地说：“就……看过一点。”
雪璃点点头，看向另一朵花。花瓣金得耀眼，形状像旋开的火焰。
“那这个呢？”
芙萝拉瞬间紧张：“不要碰！”
雪璃茫然地停手：“？”
“那是夜金芒……花粉会刺激血族的皮肤。”
芙萝拉朝她靠近些，把她拉远一点，“不能靠太近。”
雪璃垂眼看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动作。
芙萝拉意识到后猛地松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懂的……”
“谢谢。”
雪璃轻声说。
芙萝拉顿时愣住，她第一次听到雪璃说谢谢。
雪璃在花园里又绕了几圈，问了一些植物的名字、习性。
芙萝拉也一一解释。
最后，雪璃注视着她说：
“你的礼仪……确实还需要练。”
芙萝拉：“……”
“但你对环境观察很细。”
雪璃抬眼。
“比我想象的要好。”
芙萝拉整个人“咔哒”一声卡住。
这是……夸我？
还是看不起我？
还是既是夸我也是看不起我？
她嘴硬：“我本来就……不差的。”
雪璃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那笑很轻，却不像礼貌性的，而更像……真的，觉得芙萝拉这样挺有趣。
离开花园后，两人往城堡北侧的来客寝宫走。
路上女仆们纷纷退到两侧行礼。
但与刚才不同的是，她们的眼神里出现一种惊讶与微微的赞叹。
“公主殿下竟然带着血族公主散步……？”
“相处得……还意外的可以？”
“殿下今天看起来也没那么紧张了。”
芙萝拉听到这些，意外的放松了一点。
雪璃的房间在北翼，装饰典雅且沉静。
门口，两人停下。
雪璃看向她：“今天辛苦你了。”
芙萝拉耳尖一红：“我、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嗯。”
雪璃凝视她片刻，“比我第一眼想象的要好一点。”
芙萝拉：“……你第一眼到底想象了什么啊！”
雪璃没有回答，只是向她点头：“明天再见。”
门轻轻关上。
芙萝拉站在原地三秒，才反应过来。
雪璃这是在夸她。
用血族贵族最保守、最吝啬词汇的方式在夸她。
她忍不住摸了摸脸，心跳有点乱。
“……还好吧。
至少……没有那么糟。”
她小声嘀咕着，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真的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