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尔城的魔法协会分部藏在老城区深处，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石砌建筑里。
此刻。
三楼实验室的窗棂正透出幽蓝的微光，与窗外纷飞的雪花相映成趣。
房间里弥漫着硫磺与某种干燥草药混合的气味。
长桌被各式物件占得满满当当，摊开的羊皮卷上画着扭曲的符文，试管里漂浮着半凝固的紫色粘液，角落的金属架上挂着颅骨形状的魔法灯，幽绿的光将一切都染上诡异的色调。
克劳恩站在桌前，瘦高的身影投在墙上，像株被狂风扭曲的枯树。
他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在魔法灯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与他金色短发下那双阴沉的眸子相得益彰。
指尖捏着的玻璃瓶里，淡金色液体正顺着管壁缓缓流动，像融化的阳光。
他举起一根镶嵌着蓝宝石的法杖，瓶中的液体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顺着杖身蜿蜒而下，在木质表面勾勒出复杂的螺旋纹路。
那些纹路接触到液体的瞬间亮起，发出细碎的嗡鸣。
克劳恩闭上眼，喉间溢出低沉的咒文，周身泛起淡金色的魔力波动。
桌角那盆早已枯萎的盆栽，根部的土壤忽然微微隆起。
下一秒，干瘪的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枯黄的叶片舒展、变绿，转瞬就枝繁叶茂，甚至开出了细碎的白色小花。
克劳恩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将法杖靠在桌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咔哒。”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大人。”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克劳恩转过身，刀疤在灯光下更显狰狞：
“找到了？”
“是。”
黑衣人微微躬身。
“就在城西贫民区。”
“带过来。”
克劳恩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物品。
黑衣人应了声“是”。
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门时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蒂亚正蹲在壁炉前添柴。
火焰噼啪作响，将她的侧脸烤得发烫。
她往炉膛里塞了最后一根粗木柴，看着火苗舔舐着木头，心里默默计算着燃烧时间。
足够支撑到傍晚，应该能让暮雪一直待在温暖的屋子里。
小木床上，暮雪刚喝完奶，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蒂亚走过去，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小家伙立刻咯咯地笑起来，抓住她的手指往嘴里送。
“小馋猫。”
蒂亚低声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她转身拿起桌上那块黑面包，用力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
面包又干又硬，噎得她喉咙发疼，只能端起陶碗，猛灌了几口温水才顺下去。
该走了。
蒂亚最后看了眼暮雪，把小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的小下巴。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瘪了瘪嘴，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听话，等我回来。”
蒂亚的声音有些发哑，她快速转过身，抓起那件粗布外套，往外走。
脚步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蒂亚低着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靴底，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露西亚那张得意的脸，还有红蔷薇酒馆里那些油腻的目光。
屈辱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心脏。
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蒂亚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会是谁？
露西亚派来催她的人？
她放轻脚步走到门边，透过那个虫蛀的小洞往外看。
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站在雪地里，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陌生的面孔。
蒂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门框，声音带着警惕：
“谁？”
“魔法协会。”
门外传来平静的男声，听不出情绪。
“有位大人想见你。”
魔法协会？
蒂亚愣住了。
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高高在上的组织？
那些能挥手放出火焰的魔法师？
他们找自己做什么？
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精灵，除了这具病弱的身体，还有什么值得魔法协会注意的？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翻腾，蒂亚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渗出了冷汗。
“我不认识什么大人，你们找错人了。”
她咬着牙说道，只想快点打发走对方。
“不会错。”
黑衣人语气笃定。
“蒂亚·温莎，三个月前出现在卡迪尔城，精灵血统，目前居住在此地。”
他竟然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知道？
蒂亚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
她攥紧拳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不去，我还要……”
还要去红蔷薇，去做那笔肮脏的交易。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的顾虑。”
黑衣人似乎很有耐心。
“但请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以我的实力，若想强行闯入，你拦不住。现在心平气和地敲门，只是出于尊重。”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亮起一团橘红色的光芒。
蒂亚透过小洞看去，只见那黑衣人伸出手，掌心悬浮着一颗跳动的火球。
火焰明明灭灭，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却丝毫没有灼伤他的皮肤。
是真的魔法师。
蒂亚的心跳更快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对方既然能找到这里，显然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强行拒绝只会招致更糟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拉开了门闩。
黑衣人推门而入，兜帽下的目光快速扫过这间简陋的小屋，最后落在蒂亚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像在观察一件物品。
“跟我走一趟。”
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蒂亚咬着下唇，指尖紧紧攥着外套的衣角：
“我……我需要赚钱，我不能走。”
暮雪还在等她，她不能失去那份能让小家伙活下去的收入，哪怕那收入如此不堪。
黑衣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桌上。
布袋口松开，滚出一枚金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甸甸的光泽。
蒂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金币。
一枚能兑换一百个铜币的金币。
足够买一整个冬天的柴火和羊奶，足够让她和暮雪换个暖和点的房子，甚至……
足够让她不用去红蔷薇。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金币，心脏狂跳不止。
可理智却在尖叫。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魔法协会的人拿出这么多钱，肯定图谋着什么。
“这……”
蒂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黑衣人打断。
“你没得选。”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那位大人的时间很宝贵。”
蒂亚看着桌上的金币，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暮雪，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我……我需要交代一下。”
她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暮雪的背，低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声音轻得像叹息。
雪还在下，街道两旁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蒂亚跟在黑衣人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粗布外套根本抵挡不住寒风，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前面那道从容不迫的黑色身影，心里充满了忐忑。
路过红蔷薇酒馆时，露西亚正站在门口招揽客人，看到蒂亚，立刻眼睛一亮，扭着腰肢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胳膊。
“蒂亚！你可算来了，赶紧跟我进去换衣服，今天有位贵客……”
“她没空。”
黑衣人停下脚步，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她。
露西亚这才注意到蒂亚身边的黑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不屑：
“你谁啊？这是我红蔷薇的人，要上班挣钱的，没空跟你瞎晃悠。”
黑衣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
“魔法协会办事。”
“魔法协会？”
露西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
“就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精灵，还能被魔法协会看上？别逗了！蒂亚，跟我走！”
她说着，又要去拉蒂亚。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弱的银光，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露西亚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了酒馆，还顺手关上了门。
蒂亚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么……解决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魔法，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就让那个难缠的露西亚乖乖听话。
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吗？
如果她也会魔法……
是不是就能保护好暮雪，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蒂亚看着黑衣人那道挺拔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渴望。
“走吧。”
黑衣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去。
蒂亚回过神，快步跟上。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融化成冰凉的水珠，可她却感觉不到冷。
魔法协会……
那位想见她的大人……到底会是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