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窗帘拉得半开，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金。
蒂亚正坐在床边给暮雪剪指甲，听到身后传来锁链摩擦的轻响，指尖微微一顿。
“你醒了？”
她转过身，看到丽莎正挣扎着坐起身，银链在她腕间勒出红痕，却依旧绷得笔直。
蒂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带着点玩笑的语气。
“手术很成功，现在你已经是男孩子了。”
丽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紫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审视的锐利。
她无视了蒂亚的玩笑，目光落在她胳膊上缠着的布条上——那里是昨天被自己划开的伤口。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
蒂亚点点头，把指甲刀放回抽屉。
“你的伤……我用魔法帮你处理了一下，没大碍了。”
丽莎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清晰地记得，昨天那淡金色的血液接触到黑龙毁灭之力时，爆发出的灼热光芒。
那绝非普通精灵的血脉能拥有的力量，至少是高阶治疗魔法才能达到的效果。
“你是……高阶魔法师？”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眼前这精灵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
“不是哦。”
蒂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帘的流苏。
“我才学了几个月魔法，连正式考核都没参加过。”
这话刚说完，“咔哒”几声脆响突然炸开！
捆着丽莎的银链竟在她握拳的瞬间寸寸崩裂，泛着银光的碎片弹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蒂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了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丽莎的脸近在咫尺，赤发垂落在她肩头，带着一丝血腥的气息。
对方的手掌撑在她耳边的墙壁上，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深紫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震惊、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
“你……”
蒂亚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攥得发白。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
她其实是个坏人？
“放开蒂亚姐姐！”
门口传来伊芙琳的怒吼。金发少女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来，手中凝聚着淡蓝色的冰锥，直直射向丽莎的后背。
“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丽莎头也没回，反手一挥，一股气劲就像拍蚊子似的将伊芙琳扇飞出去。
伊芙琳撞在衣柜上，疼得闷哼一声，冰锥也散成了细碎的光点。
“别碍事。”
丽莎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蒂亚脸上，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蒂亚吓得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
“你是精灵族的贵族。”
丽莎的声音忽然放低，带着一种笃定的沉稳。
“甚至可能是皇族成员。”
蒂亚猛地睁开眼。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片模糊的碎片——她穿着绣满星纹的白色长袍，站在宏伟的宫殿里，周围是无数躬身行礼的精灵，头顶的穹顶镶嵌着会发光的宝石……
那些画面快得像闪电，让她头晕目眩。
“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丽莎看着她震惊的神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笑容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做过这个表情，却意外地柔和了她冷峻的轮廓。
“你的血脉不会说谎。”
她收回手，站直身体，赤发滑落肩头，露出脖颈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多谢你救了我。”
蒂亚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看着丽莎身上那些崩裂的锁链，还有被气劲震歪的衣柜，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你没事吧？”
丽莎伸出手，想拉她起来，却被蒂亚下意识地躲开。
她的动作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在身侧轻轻蜷缩了一下。
“我没事。”
蒂亚摇摇头，扶着墙壁站起身。
“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转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备用的睡衣——那是伊芙琳专门送给她的，料子是柔软的棉布，只是尺码对丽莎来说似乎小了点。
“多谢。”
丽莎接过睡衣，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微微一顿。
蒂亚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那边有热水，毛巾在架子上。”
说完就拉着还在揉胳膊的伊芙琳往外走，经过丽莎身边时，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蒂亚姐姐！你就这么放她一个人？”
伊芙琳被拉到客厅，还是一脸愤愤不平。
“她刚才差点把你吃了！”
“她不是故意的。”
蒂亚给她揉着被撞疼的胳膊，动作轻柔。
“你看她的眼神，没有恶意的。”
“眼神能当饭吃吗？”
伊芙琳气鼓鼓地跺着脚，金色的马尾辫甩来甩去。
“等下她要是跑了怎么办？或者把我们都打晕？”
蒂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会的。
她要是想跑，刚才就不会跟我说话了。”
浴室里，热水哗哗地流着，雾气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
丽莎解开铠甲的搭扣，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脱下贴身的黑色短衣短裤，露出布满伤疤的身体。
锁骨处有一道长长的爪痕，像是被什么巨兽抓过；小腹上有个圆形的疤痕，边缘泛着淡淡的粉色。
后背更是纵横交错，新旧伤痕层层叠叠，最狰狞的一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像是被利刃劈开又强行缝合。
虽然伤痕回逐渐愈合直到看不见，可新伤出现的速度太快了。
这些都是猎龙的勋章。
热水从头顶浇下，冲刷着残留的血渍。
她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流过胸前的疤痕，没入腰间。
褪去了铠甲的束缚，她的身段显得格外修长，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那些狰狞的疤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像在白玉上雕刻的战纹，透着野性的魅力。
丽莎抬手解开束发的皮筋，赤发如瀑布般散开，湿漉漉地贴在后背和脸颊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想起刚才那个精灵紧张得发抖，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
“善良的小家伙。”
她低声自语。
精灵族的仁慈果然名不虚传，哪怕被陌生人伤害，也愿意伸出援手。
她是不是也这样拯救过其他人？
像一束光，照亮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人。
客厅里，蒂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
锅里炖着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伊芙琳坐在沙发上，眼睛却死死盯着浴室的门，像只警惕的小兽。
“咔哒。”
浴室门开了。
丽莎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明显偏小的棉布睡衣。
领口被撑得有些紧，露出精致的锁骨，袖口只到小臂，裙摆更是短得刚过大腿根，走动时隐约能看到白皙的肌肤。
她的赤发还在滴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高冷的脸上因为水汽而多了几分柔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蒂亚正在摆碗筷，抬头看到这一幕，脸颊“腾”地一下红了，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布，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瞟。
“喂！你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伊芙琳梗着脖子瞪过去。
“真没教养！”
丽莎像是没听到似的，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深紫色的眼瞳落在冒着热气的肉汤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别这么说。”
蒂亚端着肉汤过来，把一碗放在丽莎面前。
“快趁热吃吧，补充点体力。”
丽莎道了声谢，拿起勺子就开始吃。
她吃得很快，却并不粗鲁，只是每一口都很大，像是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
肉汤、面包、烤土豆……
她几乎是风卷残云般扫过桌面，连带着蒂亚和伊芙琳那份都没放过。
“喂！那是我的烤土豆！”
伊芙琳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块土豆被丽莎送进嘴里，气得差点拍桌子。
“没到饭点就吃这么多，给你买黑面包啃就不错了！”
“伊芙琳。”
蒂亚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看向丽莎，眼神真诚。
“猎龙军团的人保护我们的边境，击杀恶龙，很辛苦的，你是我们的功臣。”
丽莎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
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那些在黑龙城下牺牲的同伴——他们的血染红了城墙，最后连尸骨都没能收回来。
很久没人对她说过“辛苦”，更没人说过“功臣”。
她抬起头，看向蒂亚。
精灵少女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淡绿色的眼瞳里没有鄙夷，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善意。
“谢谢。”
丽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谢你的认可。”
“快吃吧，不够我再做。”
蒂亚笑了笑，又给她盛了一碗肉汤。
很快，桌上的食物就被扫荡一空。
丽莎放下碗，毫不顾忌形象地打了个饱嗝，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多谢款待。”
她站起身，赤发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正式介绍一下，丽莎·温特斯，猎龙军团成员，高阶武者。”
蒂亚和伊芙琳都愣住了。
武者和法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修炼体系——法师借助咒语引导元素，武者则将魔力淬炼身体，是对魔法力量两种极端的应用方式。
两个职业都分为十个等级，而高阶武者，意味着已经达到了第六个等级。
“你才多大啊？”
伊芙琳脱口而出，眼睛瞪得圆圆的。
高阶武者哪怕在猎龙军团，也算得上是高级力量，怎么看都不该这么年轻。
“二十。”
丽莎淡淡回答。
“二十？！”
伊芙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是怪物吗？我表哥练了十年才到五阶！”
蒂亚也很惊讶，却很快镇定下来，微笑着说：
“我叫蒂亚·温莎，目前在魔法协会做助手。”
她指了指旁边气鼓鼓的金发少女。
“这是伊芙琳·约瑟夫，克劳恩先生的学生，很厉害的魔法学徒。”
“谁是魔法学徒啊！”
伊芙琳立刻反驳。
“我马上就要通过正式考核了！”
丽莎看着斗嘴的两人，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些。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了几分：
“最近黑龙族在边境蠢蠢欲动，我带了一队人去劫杀他们的先锋军。”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沿：
“虽然成功了，让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入侵，但……我们也损失惨重。”
蒂亚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悲伤，轻声道：
“谢谢你们的付出。”
如果不是他们在边境浴血奋战，像卡迪尔城这样的内陆城市，恐怕早就被恶龙的火焰吞噬了。
丽莎转过头，目光落在卧室的方向。
那里传来暮雪模糊的梦呓声，软糯得像棉花糖。
“那是你的孩子？”
“嗯。”
蒂亚点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叫暮雪，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伊芙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一直以为暮雪是蒂亚的亲生孩子。
蒂亚笑了笑，轻声讲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她如何在破屋门口发现这个被遗弃的婴儿，如何抱着她熬过那些饥寒交迫的夜晚，如何因为她才咬牙撑到现在。
丽莎静静地听着，深紫色的眼瞳里渐渐染上暖意。
她走到卧室门口，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小家伙。
暮雪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口水，像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
“新生的生命，就是希望。”
丽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宝宝。
“她照亮了你的内心，不是吗？”
蒂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是啊，暮雪就是她的希望。
夜深了，伊芙琳已经回了自己的公寓。
蒂亚给暮雪盖好被子，转身看到丽莎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
月光落在她身上，给赤发镀上一层银辉，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在想什么？”
蒂亚走过去，递给她一杯温水。
“在想我的同伴。”
丽莎接过杯子，指尖冰凉。
“他们死的时候，眼睛都望着家乡的方向。”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伤痛。
“我一定要杀光那些恶龙，为他们报仇。”
蒂亚看着她紧握杯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的绝望，想起那些啃着黑面包流泪的夜晚，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共鸣。
“会的。”
她轻声说。
“你一定会做到的。”
丽莎抬起头，对上她淡绿色的眼瞳。
那里没有同情，只有坚定的信任，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