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热水顺着发梢滑落，冲刷掉覆盖在雪白肌肤上最后一团泡沫。
林晚关掉淋浴，水汽朦胧的镜子里映出一副无生气的脸孔。
她无暇去看，胡乱在镜子上抹了一把，飞快地换好衣服，打开冰箱，开了一罐“朝日”。
苦冽的金黄液体涌入喉咙，混着高空的夜风。
林晚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脚踩着茶几，脚趾微蜷，面前液晶屏不断切换着画面：从子供向的魔法少女动画，再到一波三折的古偶，最后停留在插播的晚间新闻。
林晚换台时将将赶上前一个新闻的尾声。
某某街区发生爆炸，无人员伤亡。
配图上一抹火红色的剪影，刻意被做了模糊处理，但林晚不难看出那便是夕立。
她忍俊不禁，这家伙总是这样，每次退治污秽后回到家，她总能在插播新闻中看到夕立的身影。
毕竟这家伙在魔法少女当中也是有名的问题儿童。
无视电视机里喋喋不休的播音腔，林晚端着易拉罐走向阳台，手撑着栏杆，俯瞰着城市灯火。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不是夕立，只是外卖神券的推送通知。
不知为何，林晚忽然觉得一阵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席卷全身。
卸下名为“时雨”的外壳，她只是林晚，一个只会蜗居在鸽子笼里，与酒精和尼古丁为伴的孤魂。
她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以为是夕立发来的消息轰炸呢？
是因为夕立经常这么做？还是说...她希望夕立这么做呢？
手指不经意间深陷铝皮之中，掐出几道深痕。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样子了呢？
软弱，颓废，宛如一株被冬霜压垮的花。
孤独如一团无形的水，几乎要将她溺毙。
在这寂寥无人的夜里，对着冷窗灯火，孤独化作了空气，在每一次呼吸间浸透她的身体。
夕立...如果没有逃走，还留在夕立身边就好了。
“嗡嗡”。
手机振动，林晚毫不迟疑地点开屏幕，目光猛地一亮。
是夕立。
林晚差点脚步一滑，手中的“朝日”洒落夜空，仿佛下了一阵麦子味的阵头雨。
楼下的卷毛欧巴桑的方言嬉骂随雨而来，林晚缩回脖子，低下头，目光落在夕立的消息之上。
“睡了？”
猫meme接踵而至。
“没有。”
林晚挑挑眉，仿佛此刻她也是以“时雨”的样子同夕立讲话。
这样可以让她暂时忽略那些沉甸甸的现实。
“那为什么不回消息？”
林晚可不敢坦白是因为情绪内耗。
“在洗澡。”
于是乎她找了个几乎完美、无法查证的借口。
“有够久的。小时雨是泡澡派还是淋浴派？”
“淋浴。我家没有浴缸。”
林晚稍稍向后倾了倾，舒展着僵硬的背脊。
她将残存无几的“朝日”一饮而尽，转过身，脊背抵着栏杆，手中易拉罐如卫星落地般落在了垃圾桶里。
“身为女孩子还是多泡泡澡嘛~”
林晚有些恍惚，就连吹面的风也燥热起来。
她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初夏，即使是高楼也绝对说不上冷。
记得曾经也有人在下班后催她去泡澡，说那可以很好地消解疲乏。
但此刻身边却是空落落的。
林晚忽然鼻头一酸，胃一抽一抽地生疼。如今她已经不再工作，却再也不会有人催她泡澡了。
“哦。”
“哦你个头啦。明天再放我鸽子，我可要生气了。”
林晚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回沙发，将身子蜷进了松软的椅背之中。
“你在约我？”
林晚忽然起了坏心思，想要捉弄夕立一番。
“对啊。谁让你今天不辞而别？”
居然接住了我的暧昧...反而直球攻回来了吗？
林晚的耳垂有些发热，她很清楚自己对夕立的感情为何，绝非是爱情，她已经没有再去爱上谁的能力了。
但夕立呢...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搞不懂。
“你找我有事？”
林晚深知只能让话题到此为止。
“有些话想和小时雨说。”
有话...想和她说？
不会是告白吧？不对不对不对，这太不对了。
明明她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
甚至除了一个魔法少女的代号以外，她们连互相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又何谈告白呢？
林晚甚至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迷惘。
那又是为什么呢？有什么话是必须当面说的吗？
“【茶会】里不可以说吗？”
“不可以。必须当面说。”
夕立拒绝得果断利落。
不得不去。
林晚不禁咬住了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的吧？
无论夕立说什么她都要面对。
“好。可是明天没有污秽需要我们出击。”
“晚上七点，金沙公园见。”
金沙公园，围绕毗邻大学城的人工湖而建起的绿地公园。
林晚曾经没少去过。
“要变身吗？”
林晚立马觉得白白浪费了一句口舌。
无论如何都要变身的吧？
毕竟成为魔法少女、打开【茶会】，魔法少女守则的第一条便是不去过问同伴的真身。
无论高矮胖瘦，无论年龄高低，只要穿上礼装，大家便都是魔法少女。
“当然啊。小时雨你在想什么？困了？”
大脸问号猫meme。
“没什么。所以有什么事不能在茶会里说？”
林晚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在红线之上反复试探的好奇小猫。
“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说。不说我就不来了。”
夕立短暂地沉默了，她连着几分钟都没有再发一言。直到林晚甩了个“？”过去，她才终于像是想起还有话没说完一般，慢吞吞地回了一句话。
却让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和魔法糖，还有魔法少女有关。”
林晚不敢再看下去，尽管夕立只是留下这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一句。她将目光强制转向电视，逐渐聚焦在新闻底部的标题之上。
一位少女被发现死在了烂尾楼顶，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却并没有被勒死的痕迹。
林晚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她翻动着【茶会】的通讯录，却发现有一名与她一样是新人的魔法少女代号遭到了抹除。
滴嗒。汗水落在茶几，在夜风中很快蒸腾殆尽，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像极了一场沉默阴谋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