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竹杖，循着记忆，林衍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失去了双眼的观察，林衍的其余五感变得更敏感了，夜晚的风更加喧嚣，玄鸟高鸣，还带着欢快的曲调，就连风本身，似乎也带着轻松的气味。
走在路上，林衍没有对狐族的臣服感到什么特别，反而脑海中不断回忆起之前胡莺儿把牙齿给自己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这单纯的小狐狸，居然也学会藏心事了。
若不是他此趟上了山，怕是永远不知道这颗牙齿所代表的含义。
幸运的是，他没有等到自己老死才明白。
抬手放到胸口，隔着衣服摸到那坚硬的东西，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抹温馨。
多花了一些时间，他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抬手搭在木门上，林衍却微微停顿。
为何这木门似乎温度比外面要稍稍高上些许？
推开木门，温差更是明显，似有温热的暖风轻拂面部，林衍不由怔在门口。
里面……有人吗？
他从小失去双亲，吃百家饭长大，这间屋子从来不会有客人到来。
今日却如此突然。
只是自己暂时盲了双眼，倒显得礼数不周了。
“不知有客人来访，我双目暂时受伤，让客人看笑话了。”
林衍在门口，对着里面躬身做了个揖。
里面没有回答，却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林衍略显疑惑，口中重复了一遍：
“不知是哪位客人大驾光临？我近日行动不便，待双眼恢复，定上门拜访。”
依旧没有回答，但林衍似乎听到水珠落地的嘀嗒声。
胡莺儿怔怔站在屋子里，手上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针织品，布帛掉在地上，看着门口双目失明的林衍，长长的睫毛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水帘。
她怀揣着心事，效率不高，又学了一天，总算是勉强入门，织出了这半个衣袖。
她迫不及待，再次来到他的家，想给他一个惊喜，也想问问清楚林衍的态度。
甚至来之前，她还在脑海中模拟了数十次林衍的夸赞以及万一，万一他不喜欢，自己怎么离开才能好看一点，不那么难过。
谁知道，林衍大晚上居然不在家，邻居街坊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胡莺儿等着等着，百无聊赖，感到有些困倦，便点火取暖，靠在桌子上睡着了。
听到开门声音，胡莺儿惊喜抬头，“林”字还卡在喉咙里，却看到那心盼神思的男人站在门口。
盲了双眼，眉心还渗出血丝，深可见白骨。
林衍没得到回应，皱了皱眉头。
自己这番话，虽然客气，但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逐客之意了，而里面的人却还是不回答，也不说话，让人徒增烦闷。
正想加强语气，开口继续询问，胸口却突然撞进来一个柔软的身体。
细腻嫩滑的素手抚在脸上，轻轻触碰双目，又惊吓地一触即离，熟悉的清香瞬间充斥整个鼻腔。
这个香味是……
莺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心中烦闷似乎立马被清风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欣喜以及强烈的自卑。
糟了糟了，莺儿美若天仙，自己现在却是盲了双目，这怎么见得！
“我……”
“林衍……”清碎的声音从面前响起，胡莺儿带着哭腔，“你的眼睛怎么了？”
“……哈哈，没事，被马蜂蛰了。”
“你骗人！”胡莺儿哭腔更甚。
林衍感觉到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贴在自己眼皮之上，下一刻，一股柔和的力量顺着她的手指进入了自己眼眶，盘旋一圈又迅速离开，接着在眉心停顿了一下，这才彻底消失。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还有这里……骨头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我这就去杀了他！”
摸着脸庞的手直接抽开，林衍虽然看不见，却明显从面前那个可爱的傻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没，唔！”林衍想拉住她，却被地上的门槛绊了一下。
“小心！”胡莺儿惊呼，立马扶住了林衍。
“莺儿，我的眼睛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林衍站稳开口。
“可……”
胡莺儿焦急开口，却被林衍用一只手挡在了嘴前。
“听我说。”
短短三个字，却让焦急的胡莺儿如同吃了定心丸，心情迅速平复下来。
“你说吧。”
“我想明白了。”林衍温声开口。
“你想明白什么了？”胡莺儿问道。
没来由的，她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仿佛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将要发生，一双美眸也不自觉定格在林衍脸上，眸中闪动着企盼的光辉。
似乎即便林衍双眼受伤，却依旧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忍心挪动半分视线。
“在我的家乡，有情的男女，定情信物都是彼此交换的。”
胡莺儿瞬间红透了脸，低头轻咛，两根手指不断捏着衣服的下摆，“什么定情信物呀，你瞎说什么呢～你的家乡不就在这里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林衍从胸口拽出白牙吊坠，缓缓轻抚，另一只手，从怀中衣袍里拿出了一根簪子。
正是胡莺儿在庙会上看中，很喜爱却觉得贵的那根。
“比较仓促，我没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这根簪子你在庙会上很喜欢，我便偷偷买了，现在把它送给你。”
林衍伸手摸索，下一刻却被抓住手，引导到胡莺儿头上。
摸着她头顶的秀发，林衍缓缓将簪子插进去。
由于看不见，簪子插得并不好，把她整齐的头发都打乱了。
“都给我弄乱了……”胡莺儿微微嘟嘴，却舍不得整理头发，一双美眸也荡起涟漪，直直注视着面前的男子。
“这算什么……你有话就不能直说吗……”胡莺儿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也低了下去，脸颊却越发滚烫。
“我喜欢山间升起的太阳，喜欢雨后空气中的青草味道，喜欢清澈纯净的溪流，喜欢山野中肆意的清风，喜欢轻吻礁石的海浪。”林衍轻轻开口。
“你明明没在山上看到过朝阳，估计也没看过海……”
“我是说，
“胡莺儿，我也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