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克斯城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是伯爵双胞胎的诞辰,但希娅并不关心这个,她所在意的是伯爵为此大摆的三天宴席。宴席似乎无关身份与请柬,人们聚在一起随意谈论着,无论是小到谁家母鸡又生了一窝崽子,还是大到威利斯家族将要来的拜访,就连从宴席出来的乞丐,身上都布满了那烤鸡油脂的香气,以及一副晓得天下事的模样。
她觉得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再吃得和这一样好了,因此她花费了此生绝无仅有的胆子,‘悄悄’溜进领主府,虽然路过的随从看了她好几眼,都没有人上前将她赶走,但希娅还是觉得是她自己隐藏的很好。
先不管那么多了,白面包,烤乳猪,热牛奶,希娅来了!!!如同一只即将捕到猎物的猫,身体绷紧,蓄势而发,但…
“诶呀!”似乎由于冲的太急,一头撞到铁门上,发出了清脆的‘砰’声,那双似小猫般的翠绿双眼渗出生理性泪花。
她本能的抬头,本想看看是什么拦住了她,却看到了那张宣判她命运的纸张“…食…毕…闭?…什么意思?”
好吧,看来这只偷腥小猫似乎并不清楚她的命运。希娅蜷缩在紧闭的门旁,用斗篷将自己那小小的身子完全盖住,内心不断计算着,每每数过六十个数,她便会再一次欺骗自己,劝自己再数六十个数。
就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数了多久,仿佛那头烤乳猪已经离她越来越远的时候,一道阴影将希娅完全覆盖,她本能地抬起头,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对视。
“…贵…贵安…二公子阁下…”希娅即刻站起身,那本想行提裙礼的小手,最终还是选择背在身后不停的揉搓着,即刻低下头,偶尔有几缕金色的发丝从她斗篷的阴影里漏出,显得极其不安。
二公子这个说法,是希娅刚来到这座城镇,就听到酒馆内那吟咏诗人传唱的,在他们口中的二公子的出生带有着奇幻的色彩。
有人传唱他年幼时被巫师诅咒,全世界的人都不曾记过他曾经存在,有人赞扬他幼时被雄鹰叼走,由野狼抚养,生来便是传奇,更有人诋毁,说二公子根本就并非伯爵亲生,而是恶魔下凡。
为此倒也是让城里的人们津津乐道了几个月,但最终都还是归于平淡的柴米油盐了。
当然,希娅从不相信那些吟游诗人的鬼话,自从有一位诗人告诉她,世上并不是所有公主都能嫁给拯救她的骑士后,希娅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将那位诗人的鲁特琴的琴弦给剪断。
二公子只是用他那读不出来情绪的眼眸,略微扫视了眼前这位比他矮了约莫半个头的女孩,轻轻开口道“你…饿吗?…”
“...”此刻希娅心中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位是曾经,高傲、幸福的公主,她那青翠的双眸不屑于直视对方,做着贵族的礼仪,委婉但又傲慢,另一位是现在,谨慎、迷茫的浪儿,她那双眼并未蒙尘,但她的行为充满着市井喧嚣。
见对方久久不予回应,二公子点了点头,拉了一下她的斗篷,示意对方跟上来,而希娅愣了片刻,浪儿终究还是占据了内心的主导,像一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他。
“那个…二公子阁下…我们要去哪?”希娅脸红扑扑地,她只感觉热得惊人,明明才初春,却有一种盛夏的感觉。
“嗯…吃饭?…如果还有饭的话…”又经过一个走廊,墙壁上的画像不知道又换了多少次,终于在一个木门前停了下来,二公子用衣服擦了擦手,随后敲门开口道“史密斯太太,是我…罗伦…”
木门随即被打开,一位慈祥、宽厚的面容出现在二位面前,希娅琼鼻嗅了嗅她身上传来的麦香味,联想起自己曾逃掉礼仪课后所到的那片麦田,那里劳作的妇人们也是这个味道。
“呀,少爷还带小客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史密斯太太眼睛弯成月牙状,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减少了许多,拿着旁边干净的陶瓷碗,便盛上了一碗浓浓的炖菜,“放心…不够还有…慢点吃…”
炖菜的香味像是神秘的宝藏,不断勾引着希娅,还未品尝,她的唾液早就快分泌干了,接过瓷碗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在快速喝完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酸酸的味道。
在又喝了几碗,以及吃了几块面包后,希娅见二公子正与史密斯太太聊着些日常琐事,默不作声的拿起抹布开始清理那堆积如山的锅碗。
“哎呀…这女娃真能干…要不留下来当小女仆怎么样,正好啊,少爷他还没贴身女仆呢…”看着希娅那熟练的模样,史密斯太太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心疼,继续讲道“在这当女仆待遇可好哩…而且啊,过几天威利斯家的小姐就要来做客了,府上正缺人手呢。你要是留下来,说不定还能被选去前厅帮帮忙,见见世面...对了,小女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太太的话,希娅身体一僵,当女仆,谁?二公子的?贴身女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希娅·奥拉夫绝不可能做别人的女仆!
“那个…太太…我叫希娅·奥…没什么,至于成为女仆,谢谢您的推荐,不过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了,再次感谢您的食物和照顾。”希娅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但眼神却坚毅无比。
“是啦,史密斯太太…而且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到时候大哥听到了,父亲又难办了。”罗伦坐在小板凳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以及几分黯然。
“哎…不打紧,我都这么些岁数了…伯爵大人也晓得的…那啥,希娅姑娘啊…我只是希望你多能和少爷聊聊天,讲讲话…不然啊,少爷每天去上那些根本上不完的课…没有放松,搞不准就累垮哩…当然,你也可以在这柴房住下,每天的食物我也会帮你准备一份…”
太太那担忧的眼神,以及真挚的口吻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或许还有那碗炖菜残留的温暖,以及这间柴房久违的、令人安心的干燥气味。
反正绝对不是因为史密斯太太的最后一句话!在罗伦为他自己反驳的时候,希娅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罗伦的反驳,希娅的沉默,以及史密斯太太温和的微笑中,伯爵的府上就这么住进去了一个在外漂泊的女孩。
在希娅眼里,这座宏伟而冰冷的府邸,似乎因为柴房里温暖的炉火和肚子里热乎乎的炖菜,而变得有那么一丝亲切了,而心中的幻想似乎再次回到了流浪之前,那温暖、幸福、安心的府邸...
然而,亚克斯城的平静水面下,远不止她这一丝涟漪…别忘了还有第二件大事。
第二天,当希娅奉史密斯太太之命,外出挑选食材时,她感受到了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喧闹。街上的守卫比起平日似乎又多了几番,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看到了吗?那马车!是威利斯家族的纹章!”
“听说威利斯先生这次亲自来了,还带着他那位有名的美人夫人和千金……”
希娅对这些贵族的名字不甚关心,她只想着快点买完面包和土豆。然而,一辆装饰华丽、行色匆匆的马车,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行程。车夫高声吆喝着让路,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离她不远的街道中央。随后从马车上下来了似乎是一家三口,那位成年男人英姿飒爽,一只手牢牢和他身边那位风姿卓越的女人十指相握。
而在他们身下的,是一位年龄和希娅十分相似的女孩,她与希娅不同的是,她有着精致的及腰樱粉长发,和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明显是对父母当街秀恩爱的不满。
不过很快,她似乎看到希娅,随即便拉着裙摆,朝她行了个礼仪,但希娅很快就看不到了,她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了后面,只能从嘈杂声中听到什么‘爱诺·威利斯小姐’。
当然,希娅并不关心这个,她所在意的,是今天该去哪买这些食物,以及那位二少爷…不,是罗伦是不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不知为何,那位樱粉长发女孩优雅而疏离的眼神,却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在她心上轻轻挠了一下,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